7
泪水毫无预兆地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滚落。
多年前边关寒夜里,我曾因亲眼目睹了军中妇人难产的惨状。
抓着他的衣襟发誓说我怕疼,一辈子都不要生孩子。
他大抵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我会心甘情愿地为李承煜承受这份恐惧和痛苦,结下骨血。
“为什么…”
我闻言几乎要笑出声。
“你知道为什么你一次次站在我面前,我却还留着你这条命吗?”
“因为死太容易了,禹司曜。”
“我要的,是你活着,却日夜悔恨。一样样失去,却无能为力。我要你,生不如死。”
他猛地抬头,想从我的眼中找出一丝恨意。
但他只看到一片平静。
我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压抑的哭声从身后传来。
“沈清雨,那就继续恨我!好不好?恨我!”
我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
“恨你,太浪费我的时间了。”
身后的呜咽声,变成了近乎崩溃的嚎啕。
花厅内灯火通明,坐满了珠光宝气的夫人们。
见我进来,众人慌忙起身,脸上堆砌着尴尬又惶恐的笑容。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
“太子妃恕罪,臣妇等先前有眼无珠,多有冒犯…”
“是啊,我等气量狭小,也是嫉妒太子妃才华横溢,能以女子之身屹立朝堂。”
众人立刻跟着附和,言辞恳切地求饶。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淡淡开口。
“内侍,取藤鞭来。”
满堂死寂。
夫人们脸上血色尽褪。
“往日之事,本宫不欲多言。上前领一鞭,便可离去。”
无人敢出声反驳。
她们咬着牙,战战兢兢地走上前。
有人忍不住痛呼出声,有人死死攥着帕子,硬生生忍下。
我高坐主位。
将她们痛苦、屈辱、隐忍的表情尽收眼底。
终于,一位夫人捂着火辣辣的手臂,带着哭腔问出声。
“太子妃,臣妇愚钝,不知此举是何深意?”
“若太子妃要罚,臣妇等绝无怨言,只是…”
我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
“若今日我说,既往不咎,请诸位夫人回去。你们踏出这宫门后,是否会日夜悬心,猜测本宫是否口是心非,暗中记恨,他日寻机报复?”
底下众人神色微变。
无人敢答,却已是默认。
“如今,你们的礼,我收了。你们的错,我也罚了。旧账两清。”
“你们大可以放心回去,”我语气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需记得,日后督促自家夫君,恪尽职守,忠心为陛下、为太子殿下、为大雍办事即可。”
夫人们如蒙大赦,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纷纷躬身应是,再不敢多言一句。
瞧,这有什么难的。
上位者何需费心与人共情?
施恩与立威,从来一体两面。
那些真正敢欺我、害我的,早已尸骨无存。
如今这些,不过随风附和、口舌之快的小错。
我身为太子妃,自有这份容人之量。
这一鞭,打得光明正大,打得她们痛,更打得她们安心。
和李承煜在一起的这三年。
曾因失去至亲而连自己性命都毫不顾惜的沈清雨。
那个非黑即白、棱角锋利得能割伤所有人的沈清雨。
早已学会了将锋芒敛入鞘中。
是他毫无保留的偏袒,一点点将我从仇恨的泥沼里捞起。
恰在此时,熟悉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不等我回头,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披风便轻轻落在我肩上。
李承煜自身后拥住我,声音里满是纵容的笑意。
“都打发走了?我们太子妃如今这恩威并施的手段,倒是越发纯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