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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儿满三月时,太医说胎象稳固。
李承煜当即便昭告天下东宫有喜。
消息传出,举国沸腾。
大雍皇室嫡系子嗣向来不丰,而我腹中的双生胎,更被视为天降祥瑞。
在一片贺喜声中,黎淼淼递了帖子求见。
她褪去了往日那份娇俏明艳,眉眼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憔悴。
我屏退左右。
她径直在我面前跪下。
“求太子妃开恩…”
“陛下原先虽有赐婚之意,可如今,禹将军因冲撞您,被太子殿下申饬,禁足府中反省。”
“他终日酗酒,意志消沉,禹府上下无人主事…”
她抬起泪眼,目光哀切却坚定。
“臣女知道,当年边关之事是太子妃一生至痛。”
“错在他,臣女不敢辩驳半分。”
“臣女只求太子妃允我嫁与他,陪他远赴边关。我愿以性命起誓,此生必定看好他,与他一同为大雍戍守边疆,绝不再踏足京城半步,永不回还!”
“你是左相嫡女,金尊玉贵,前程无量。”
“为了一个失势获罪之人,赌上一生困守苦寒边陲,值得吗?”
黎淼淼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臣女幼时体弱,近十五年皆随祖父居于西南将养。京城虽繁华,于臣女而言也只是过客。”“父母已有幺妹承欢膝下,我早已无足轻重。”
她再次深深叩首。
“求太子妃成全!臣女必恪守誓言,用余生看住他,赎他的罪,绝不让太子妃再为此事烦心分毫!”
殿内寂静,只闻她压抑的呼吸声。
她卑微又决绝。
良久,我轻轻颔首。
“准了。”
此后,我被剧烈的孕吐折腾得寝食难安,再无暇他顾。
只零星听闻,禹司曜抗旨拒婚,惹得陛下雷霆震怒。
最终被强行押着与黎淼淼完了婚,场面十分难堪。
这些消息在我心中惊不起半分涟漪。
肚子一日日鼓胀如山,我的脾气也越发阴晴不定。
东宫上下无人敢轻易招惹。
李承煜却愈发纵着我。
哪怕我因一口饭菜不合心意便摔了碗筷,他也只是吩咐御膳房重做。
每日在东宫与议事殿之间来回奔波。
肉眼可见地清瘦下去,却从不对我流露半分不耐。
临近产期我愈发焦灼。
因他处理政务迟迟未归,我积压的情绪骤然爆发。
宫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听闻我发了脾气,他连披风都未解便匆匆踏入内殿。
从怀中掏出锦盒。
“别气了,”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几颗鲜红欲滴的荔枝。
“前日听你说梦话想吃这个,岭南八百里加急刚送到。快尝尝?”
我望着那荔枝,再抬眼看他眼下的乌青。
多日来的委屈、恐惧和焦躁瞬间化为泪水。
就在此时,腹中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臂,痛呼出声。
阵痛如潮水般袭来,我哭得不能自已。
抓住他的手哭道。
“若有意外…保孩子…”
他猛地俯身,颤抖吻去我眼角的泪。
“不会有意外!清雨,看着我!我们都要活着!”
李承煜紧紧握着我的手,厉声下令。
“孤要母子平安!若有半点差池,你们提头来见!”
产程异常艰难,意识模糊间,我仿佛又看到边关漫天的血光。
我耗尽力气,最终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尖锐的刺痛唤醒。
睁开眼,视线里是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清雨!别睡!你若敢走,我绝不独活!”
这句话如同强心剂,激得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终于,在黎明将至,我生下了一对健康的双生子。
举国欢腾。
孩子刚过百日,陛下便以身体欠安、颐养天年为由下诏禅位。
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同日举行。
万丈高台之上,我与李承煜接受百官与万民朝拜。
新帝李承煜颁布了他作为帝王的第一道旨意,废黩六宫,此生仅皇后一妻,永不纳妃。
午后,我带着两个孩儿在御花园赏玩。
两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花丛中翩跹而出,绕着我们久久不肯离去。
最后轻轻落在孩子的襁褓边缘。
微风拂过,带着熟悉的气息。
我恍惚间,仿佛看见了父母含笑欣慰的身影。
此生虽历经风雪,但终得暖阳。
我会很好,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