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云撑着石壁站起身，左肩那道被黑线侵蚀过的皮肤还在发麻，像是有细沙在皮下缓慢流动。他没再去看鼎纹，只是将右手掌心贴在丹田位置，那里空了一块，真气运转时有滞涩感。刚才逼出心魔黑血消耗太大，连带着《九转涅槃诀》的循环都慢了半拍。
他往前走。
地洞深处的风比之前更冷，吹得衣角贴在腿上。五步后，脚下踩到一片湿滑的东西，低头看，是一截断裂的布条，颜色暗红，像是八婴宗弟子的袖口。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那布料，身后三丈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回音。
是踩在碎石上的实响，一步，停顿，再一步。
楚凌云没回头。他缓缓起身，右手垂落，掌心朝下，指节微微张开。丹田里那枚暗红丹纹忽然震了一下，像被什么牵动。
脚步声停了。
他转身。
一个身影站在五步开外，穿着八婴宗灰袍，胸口绣着三道血纹，脸被兜帽遮住大半，只露出下半张嘴——嘴唇发紫，嘴角裂开一道口子，正往外渗着黑血。
那人没动。
楚凌云也没动。
三息后，那弟子突然抬手，双爪泛起青黑毒光，脚下一蹬，直扑而来。
楚凌云旋身出腿，动作没到一半，丹田猛地一烫。那枚暗红丹纹自行燃起，一道暖流冲上经脉，顺着右腿奔涌而出。他这一脚踢得比平时快了三成，正中对方胸口。
“嗤——”
黑气像是遇火的薄纸，瞬间焦裂，从那弟子七窍中喷出。他身体一僵，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扭曲的脸——眼白全黑，瞳孔缩成针尖，整张脸像是被泡过毒水，皮肉微微鼓胀。
楚凌云落地未稳，那具身体轰然炸开，黑气翻滚着聚成一团人形，发出刺耳的嘶鸣，扑向他面门。
他来不及闪。
就在那黑影即将撞上额头的刹那，丹田再次震动，暗红丹纹光芒大盛，一道暖流自心口冲出，直贯眉心。那黑影像是撞上无形屏障，猛地一顿，随即从内部裂开，一道金丝般的光从它胸口蔓延开来，转眼织成蛛网状。
“轰！”
黑影炸成青烟，散得干干净净。
楚凌云踉跄一步，扶住石壁喘气。他能感觉到，丹田里的丹纹温度比刚才高了许多，边缘那圈金丝还在微微跳动，像是刚完成某种消耗。
药不尘的残影浮现在他身侧，声音比之前更虚：“那不是普通邪祟……是有人用毒丹残渣炼的傀，专门引你动用真气，好让心魔趁虚而入。”
楚凌云盯着地上那截布条：“可它刚才是实体。”
“实体又如何？”药不尘低声道，“毒气入血，肉身也能异化。你刚才那一击，不是靠真气破的，是丹纹自己放出的光，烧穿了它的核心。”
楚凌云沉默。
他低头看向丹田，内视之下，那枚暗红丹纹色泽更深，边缘金丝清晰可见，像是被什么力量重新淬炼过。他忽然想起井底吞下的那颗毒丹——通体漆黑，裂纹如蛛网，当时混沌鼎纹主动吸摄丹毒，他才勉强活下来。
“那毒丹……”他开口，“是不是早就被人动过手脚？”
药不尘没立刻回答。残影晃了晃，像是在思索什么。
“你吞的那颗毒丹，裂纹走向不像是外力所致。”他缓缓道，“倒像是……炼制时就留下的引子。有人故意让丹药崩解，释放药韵，等你吸收。”
楚凌云眼神一沉。
“谁会这么做？”
“不清楚。”药不尘声音低了几分，“但能炼出那种毒丹的人，绝不是八婴宗寻常炼药师。而且……他得知道你会掉进那口井，知道你会捡起那颗丹，甚至……知道你有吸收残药精气的本事。”
楚凌云没说话。
他知道药不尘没说出口的意思——这是一场布局，从他坠井那一刻就开始了。而幕后之人，要么早就盯上了楚家，要么……根本知道“丹心通明”的存在。
他抬手按住左肩鼎纹。
皮肤下的异样还在，但比之前安静了许多。刚才丹纹护主时，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那股暖流不只是防御，更像是在“净化”。就像把混进体内的脏东西，一点点烧干净。
“这丹纹……”他低声问，“真能驱邪？”
“不是驱邪。”药不尘摇头，“是‘正本’。你吸收的残药精气，本就是天地间最纯粹的药性，凝成丹纹后，自带涤荡污秽的特性。刚才那团黑影，本质是毒气聚合，遇到你的丹纹，就像冰遇烈火。”
楚凌云闭眼，回想心魔的话——“你体内的丹田早就不是纯粹的了”。
现在他明白了。不是丹田不纯，而是从他吸收第一缕残药精气开始，这具身体就在被重塑。丹纹不是外来的，是“丹心通明”体质在体内扎根的标志。
可问题来了。
他睁开眼：“为什么它只在危急时出现？我刚才想主动催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它不是你能控制的。”药不尘语气凝重，“它更像……一种本能。就像人遇火会缩手，你的身体在感知到致命威胁时，自动启动了护持机制。”
楚凌云握紧拳头。
这意味着他无法依赖这种力量。它存在，但它不听命于他。
“除非……”他忽然想到什么，“除非我能再凝一枚丹纹。九纹化一缕丹魂火，或许到那时，才能真正掌控它。”
药不尘没接话。残影微微晃动，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楚凌云没注意到。他低头看着掌心，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那股暖流的余温。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划过左肩鼎纹的位置。
皮肤下，那丝异样微微一颤。
像是睡着的东西，被惊动了一下。
“你刚才逼出的心魔黑血……”药不尘忽然开口，“它没死。它只是退了。而且……它和你的丹纹，可能是一体两面。”
楚凌云抬头。
“什么意思？”
“你吸收残药精气，炼化为真元，这过程本该纯净无瑕。”药不尘声音低沉，“可你是在怨气冲开隐灵根的情况下觉醒的体质。那股怨，成了引子。丹纹是‘正’的一面，心魔，就是‘逆’的一面。你越强，它越强；你越用丹纹，它越有机会反扑。”
楚凌云盯着地面。
他想起心魔最后的话——“你终有一天，会变成我”。
原来不是恐吓。
是预警。
“所以……”他缓缓道，“我不是在炼丹。是丹，在炼我？”
药不尘没否认。
洞内陷入沉默。只有风从深处吹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楚凌云站直身体，往前走了一步。
脚底踩到一块硬物。低头看，是一枚碎裂的丹壳，黑色，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和他吞下的那颗一模一样。
他蹲下，指尖刚碰上那丹壳，丹田里的暗红丹纹猛地一跳。
同一瞬间，那丹壳裂纹中，一丝黑气缓缓渗出，像蛇一样朝着他指尖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