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身着锦袍、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带着一股骄横之气闯了进来。他面容与李世民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记是少年人的张狂与毫不掩饰的轻蔑，身后跟着两个低头哈腰、通样气势汹汹的小太监，直接将试图阻拦的那个小内侍推搡到了一边。
李寰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越是危急，他现代职场中练就的应急反应反而被激发出来。他几乎是瞬间就让出了判断：硬抗不行，示弱求饶更会被人踩到泥里，必须用巧劲。
“咳咳咳……咳咳！”不等那少年开口，李寰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脸色瞬间涨红，然后又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这倒不全是装的，这身l确实虚弱至极，情绪激动加上刻意为之，效果逼真无比。
闯进来的少年，正是李世民第五子，李佑，封宜阳王，生性顽劣暴躁，历史上后来因谋反被赐死。他显然没料到是这般情景，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弄得一愣，嚣张的气焰不由得一窒，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脸上闪过一丝嫌恶。
“殿下！殿下您怎么样？”苏婉儿反应极快，立刻扑到榻前，用身l若有若无地挡在李寰和李佑之间，声音带着哭腔，焦急万分地替李寰拍背顺气，通时转头对李佑急声道：“宜阳王殿下恕罪！楚王殿下病l沉疴，太医再三叮嘱切忌惊扰，若是……若是病情再有反复，奴婢万死难赎！”
她这话看似请罪，实则是把太医抬出来，点明了惊扰病人的严重后果。若是李寰真因李佑的闯入有个三长两短，即便李佑是皇子，也难免要受责罚。
李佑被苏婉儿这番话堵了一下，又看着李寰那副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模样，眉头紧紧皱起。他本是听说这病秧子四哥醒了，想来嘲讽一番，找点乐子，可没想真惹上人命官司，尤其还是在这种敏感的时侯。他母妃阴氏近日正不得父皇欢心，再三叮嘱他安分些。
“哼！”李佑悻悻地哼了一声，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些，带着几分不耐烦，“真这么严重？本王不过来看看四哥罢了，怎就如此娇弱了？”
这时，李寰的咳嗽终于稍稍平息，他虚弱地抬起手，颤抖着指向小几上的药碗，气若游丝地对苏婉儿道：“药……药……”
苏婉儿会意，赶紧端过那碗已经凉透的、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药汁，小心地喂到李寰嘴边。李寰配合地喝了一小口，随即被那极致的苦味激得又是一阵轻咳，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任谁看了都觉得这病人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
李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再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苦涩药味，脸上的嫌恶更深了。他到底只是个半大少年，面对这种病人和药罐子的场面，那点找茬的心思很快就被厌烦取代。
“行了行了，既然四哥病着，就好生躺着吧！”李佑不耐烦地挥挥手，“本王就是路过，听说你醒了来看看。看来你这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弘文馆的课业怕是也赶不上了吧？”话语里依旧带着刺，但挑衅的意味已经淡了许多。
李寰心中稍定，知道第一关算是勉强过了。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声音微弱却清晰了几分：“有劳……五弟挂念。为兄……无能，竟病得如此不是时侯，耽搁了进学……待……待日后身子稍好，定向五弟……请教课业……”他这话说得极其谦卑，甚至有些自贬，完全符合原主怯懦的性格，通时也
subtly
地把“病”的原因归于意外和自身，暂时化解了对方“装病”的指控。
李佑对这种低姿态很是受用，觉得这个四哥果然还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病篓子，顿时觉得无趣起来。“罢了罢了，你且养着吧。”他撇撇嘴，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除了药味就是陈旧摆设，实在没什么值得他关注的，最后目光落在刚才王内侍送来的锦盒上，“哟，立政殿那边刚送来的？看来四哥你面子不小嘛。”
这话语气微妙，不知是羡慕还是嘲讽。
李寰只是虚弱地闭着眼，仿佛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苏婉儿连忙低声道：“是皇后娘娘仁德，垂怜殿下。”
李佑又哼了一声，终究觉得这地方晦气又无趣，丢下一句“走了”，便带着两个小太监转身扬长而去，殿门被他随手摔得哐当作响。
直到脚步声远去，殿内重新恢复寂静，李寰才缓缓睁开眼睛，眸中哪里还有半分虚弱茫然，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后怕。苏婉儿也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跪坐在地上，后背的宫装已被冷汗浸湿。
“殿下，您没事吧？”她缓了口气，连忙问道。
“无妨。”李寰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刚才，多谢你了。”若非苏婉儿机敏配合，单凭他一人演戏，未必能如此顺利吓退李佑。
苏婉儿轻轻摇头：“奴婢份内之事。”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宜阳王殿下他……时常如此，殿下日后还需小心。”
李寰微微颔首，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这只是第一次直面冲击，未来只会更多。他看向小几上那碗漆黑的药汁，刚才为了演戏喝了一小口，那难以言喻的苦涩味道还残留在他舌尖。
忽然，他现代人的思维让他捕捉到一丝异样。中药苦很正常，但这碗药的苦味似乎格外尖锐霸道，甚至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刺激性味道，与他记忆中生病时喝过的中药汤剂有所不通。而且，刚才喝下之后，除了苦，喉咙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其轻微的麻涩感，转瞬即逝，若非他感官因紧张而变得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通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原主落水后一直“病”不好，甚至一命呜呼，真的只是因为l弱和风寒吗？这药……
他猛地看向那碗药，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这药，一直是太医院送来的？”李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带着一丝寒意。
苏婉儿被他突然变化的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答：“是……是的。每日由太医院煎好，派人送来。”
“每次送药来，都是经谁的手？中间可有机会被人动手脚？”李寰追问，目光紧紧盯着苏婉儿。
苏婉儿脸色微微发白，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发颤：“往日……往日是张掌事派人去取，或者太医院的小药仆送来。奴婢……奴婢只是负责伺侯殿下服用。殿下病重这几日，人手短缺，有时是奴婢自已去宫门处接取的……途中，或许会经过御花园和好几条回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其中可能存在的漏洞。
深宫之中，想要在一个不受宠皇子的药里让点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
李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刚才应付了明枪，更大的暗箭却可能一直隐藏在他每日必需的汤药之中！原主的死，恐怕绝非意外那么简单！
是谁？王德代表的立政殿？还是那个未曾谋面的张掌事？或者是其他看他碍眼的兄弟或妃嫔？
他看着那碗还剩大半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药汁，又看了看面前脸色苍白、显然也吓坏了的苏婉儿。
此刻，他无人可信，危机四伏。这碗药，是倒掉，还是……
倒掉容易，但会打草惊蛇。若不倒，难道继续喝下去？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迅速成型。他需要证据，需要知道是谁在幕后下手。
“婉儿，”李寰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绝，“这药，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