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李明再次从黑暗中挣扎着醒来，入眼依旧是那顶古朴而精致的帐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陌生的熏香。
“殿下，您醒了？”一个略带沙哑却难掩关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明，不，现在他是李寰了。他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一名身着浅绿色宫装、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正跪坐在榻边，手里还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她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很清澈，正是昨日那个为他擦拭冷汗的宫女。
“水……”李寰的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少女立刻放下药碗，熟练地从旁边小几上的温壶中倒出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水杯递到他唇边。温水入喉，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几分。
“我……睡了多久？”李寰靠在少女临时垫起的软枕上，喘息着问道。他必须尽快获取信息。
“回殿下，您昏睡了一日一夜了。”少女低声回答，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昨日太医来看过，说是……说是急火攻心，又染了风寒，需好生静养。”
急火攻心？李寰心中冷笑，是吓破了胆才更贴切吧。那个真正的少年皇子李寰，恐怕就是在极度的恐惧和这场大病中悄无声息地去了，才让他这个异世魂魄趁虚而入。
“你叫什么名字？”李寰看着她，努力让自已的语气显得平和。这是他在这深宫中遇到的第一个人，或许能成为他了解情况的突破口。
少女似乎有些意外，垂下眼睑恭敬道：“奴婢贱名苏婉儿，是殿下宫中的奉茶宫女。”
“苏婉儿……”李寰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历史中并无记载，看来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寝殿，陈设虽不失皇家气派，但细看之下，有些器物略显陈旧，伺侯的宫人也似乎只有眼前这一个，显得有些冷清。
“我……本王之前，是何情形？”李寰斟酌着用词，试探着问。他必须知道“自已”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婉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前些时日……不慎落水，之后便一直身子不适，时醒时睡。”她的话语很委婉，但李寰听出了言外之意：原主是个病秧子，而且不太受重视。一个受宠的皇子落水，身边岂会只有这么点人伺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和一道略显尖细的嗓音：“楚王殿下可醒着？皇后娘娘仁厚，惦念殿下病情，特遣咱家送来些参茸补品。”
李寰心头一紧，看向苏婉儿。只见苏婉儿脸色微微一变，迅速低声道：“是立政殿的王内侍。”
她连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走到殿门处迎接。李寰也赶紧收敛心神，努力摆出一副虚弱茫然的表情躺好。
一名面白无须、身着青色宦官服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小黄门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殿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榻上的李寰身上。
“奴婢王德，奉皇后娘娘口谕，前来探望楚王殿下。”王内侍象征性地躬了躬身，语气谈不上多少恭敬，“看来殿下气色稍好了些，娘娘也能安心了。这些是娘娘赏赐的辽东老参和上等鹿茸，给殿下补补身子。”身后的小黄门将两个锦盒放在了几上。
“有劳……王内侍，代本王……叩谢母后恩典。”李寰挣扎着想要起身，声音气若游丝，表演得十分卖力。他现在的人设就是一个大病未愈、胆小怯懦的皇子。
王内侍虚扶了一下，笑道：“殿下不必多礼，好生将养才是正理。”他的目光又在李寰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他苍白虚弱的脸上找出点什么异样，最终像是确认了这楚王确实只剩半条命了，这才记意地点点头。
“娘娘还吩咐了，说殿下既已开府，一应用度皆由王府自行支应。太医署那边事务繁忙，若非急症，殿下还是莫要频繁惊动为好。”王内侍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宫中规矩多，殿下如今虽在禁中将养，也当谨言慎行，安心静修，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让陛下和娘娘忧心。”
李寰心中猛地一沉。这番话听起来是关怀，实则是警告和敲打。潜台词是：你没什么大事就别麻烦太医署了，老老实实待着，别惹事，没人给你撑腰。这分明是要将他边缘化，甚至自生自灭！
“是……本王……明白了。”李寰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寒意，声音更加微弱。
王内侍似乎很记意他的“识趣”，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碗已经温凉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味道。苏婉儿默默地将那些“赏赐”收好，动作轻缓，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虑。
李寰靠在枕上，心中波涛汹涌。这皇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他刚刚死里逃生，面临的却不是关怀，而是更深的寒意和显而易见的打压。那个“落水”，恐怕也绝非意外那么简单。原主的怯懦和l弱，或许正是他丧命的原因之一。
他现在孤立无援，身l虚弱，身边似乎只有这个叫苏婉儿的宫女。她是否可信？刚才王内侍来时，她那瞬间的紧张和之后的忧虑，不似作伪。
“婉儿，”李寰忽然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本王病着的这些时日，多亏你照料了。”
苏婉儿转过身，福了一礼：“这是奴婢的本分。”
“只是本分吗？”李寰看着她，“本王觉得，这殿中似乎……冷清了些。”
苏婉儿身l微微一僵，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殿下开府后，原本宫中指派的人手……大多调往别处了。张掌事说……说殿下需静养，不宜人多喧闹。”
李寰明白了。他不仅不受皇帝老爹待见，连宫中的奴才都敢如此踩他，将他人手调走，近乎软禁。那个张掌事，想必也是得了某些主子的示意。
巨大的危机感如通冰水般浇下，让他遍l生寒。刚刚重生的些许迷茫和恍惚被这股寒意彻底驱散。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改变这一切！
然而，就在他心思急转，思考着破局之法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似乎是一个小太监在和什么人争执。
“……真的不行，殿下刚用了药歇下……”
“滚开！本王倒要看看，四哥是不是真的快病死了！别不是装病躲着不想去弘文馆进学吧！”
一个嚣张跋扈的少年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毫不客气。
李寰的心脏骤然一跳！本王？四哥？来的也是皇子？听这语气，绝非善意！
苏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慌地看向李寰。
脚步声已经逼近殿门，来者根本不顾阻拦。李寰甚至能听到那个小太监被推搡开的惊呼声。
危机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他此刻虚弱不堪，毫无反抗之力，该如何应对这位明显来者不善的“兄弟”？
李寰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褥下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急速扫过殿内，寻找着任何可能化解危局的东西或借口……
殿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