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抱着木盒，踉踉跄跄地跟在夏晚晴身后。他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刺痛。这对于一个日常运动量仅限于从办公桌到茶水间的文员来说，无疑是极限挑战。
“等一下！”他气喘吁吁地喊道，“关于《特别行动小队内部条例》第17条，我需要核实它的颁布日期和修订记录！如果它与《归序局总章程》相抵触，根据‘上位法优于下位法’原则，该条款应属无效！”
夏晚晴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
林寻感觉自己的尊严和肺活量都在被无情地碾压。他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试图与她并肩，以便进行更有效的“理论沟通”。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木盒突然一沉。
毫无征兆地，一股巨大的、仿佛星球引力般的重量猛然压下。林寻猝不及防，双臂一软，整个人被带着向前扑去。
“小心！”他惊呼出声，但这声惊呼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怀里的S-04。他死死地抱紧木盒，用尽全身力气稳住下盘，双腿的肌肉都在颤抖。那感觉不像是抱着一个木盒，而是抱着一辆小轿车。
这股恐怖的重量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又倏地消失了。木盒恢复了原来的重量，甚至感觉比之前更轻了些。林寻因为用力过猛，身体向后一仰，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他惊魂未定地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平平无奇的盒子，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东西……它刚才是在警告我吗？
走在前面的夏晚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跟紧点，别掉队。”她冷冷地丢下一句，但这次，她的步速稍微放慢了一些。
林寻喘着粗气，抱着木盒的手臂因为刚才的瞬间巨力而微微发麻。他不敢再高声嚷嚷什么条例了，只是默默地跟上，同时在心里飞速起草一份《关于S--04号异常实体具备动态质量变化特性的初步观察报告》。
他们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走廊，最终在一扇布满了电路纹路的金属门前停下。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视网膜扫描仪和一块不断滚动着数据流的屏幕。
夏晚晴将眼睛凑到扫描仪前。
“身份确认，夏晚晴，‘风暴’小队队长。权限等级：A。欢迎回来。”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响起。
“我已经被调离‘风暴’了。”夏晚晴对着空气说了一句，然后推开了厚重的金属门。
一股浓烈的、仿佛烧焦的电线混合着能量饮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门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实验室，或者说，是一个极客的天堂兼垃圾场。无数的全息屏幕悬浮在半空中，上面闪烁着瀑布般的数据和复杂的立体模型。地面上、桌子上、天花板上，到处都缠绕着五颜六色的线缆，像是一群钢铁巨蟒在交配。房间的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泡面桶和能量饮料空罐。
在这片混乱的中央，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正戴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VR眼镜，手上套着数据手套，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不不，反物质引擎的能量回路不能这么走，会造成空间褶皱溢出……应该引入一个亥姆霍兹线圈来稳定奇点……对！就是这样！我真是个天才！”
夏晚晴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指，精准地戳了一下他后颈的某个位置。
年轻人浑身一颤，像被拔掉了电源的机器人，瞬间僵住。他摘下VR眼镜，露出一张布满血丝但异常兴奋的脸，还有一头乱得像鸟窝的头发。
“晚晴姐！你下次能不能别用‘伏尔甘神经掐’来叫我？会打断我的灵感的！”他抱怨道，然后目光越过夏晚-晴，看到了她身后的林寻，以及林寻怀里的木盒。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那光芒比实验室里所有的全息屏幕加起来还要耀眼。
“哇哦！”他一个箭步冲到林寻面前，完全无视了林寻本人，像是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一样绕着木盒转了两圈。“纯粹的秩序黑洞，不释放任何可观测能量，却能扭曲周边的基础物理常数！这就是传说中的S-04？比我想象的……更朴素，也更完美！”
“你好，我叫李斯特，技术专家。”他这才想起来自我介绍，伸出一只沾着不明油污的手。
林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那只手。“林寻，临时权限协调员。”他推了推眼镜，皱眉看着李斯特，“你的实验室不符合《A级实验室安全管理规范》，物品摆放混乱，存在严重的消防隐患。”
“安全规范是给凡人定的，我的大脑就是最高安全协议。”李斯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木盒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造型奇特、像是电视遥控器和手电筒结合体的装置，对准了木盒。
“别！”林寻大惊失色，“根据《高危异常接触守则》第3条，禁止在未进行风险评估和提交申请的情况下，对S级实体使用任何主动探测设备！”
“放松点，文员。”李斯特咧嘴一笑，“我这可不是什么‘主动探测设备’，我管它叫‘现实结构稳定度探测仪’，它只被动接收信息，绝对安全……大概吧。”
“大概？！”林寻的音调又控制不住地拔高了。
李斯特没理他，按下了装置上的一个按钮。一道柔和的蓝色光束从装置前端射出，笼罩了整个木盒。
光束触碰到木盒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悬浮在空中的全息屏幕全部暗了下去，接着又重新亮起，但上面显示不再是数据流，而是一只只像素风格的、正在奔跑的小黄鸭。
与此同时，李斯特手里的探测仪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滋啦——砰！”
探测仪前端的水晶猛然炸裂，冒出一股黑烟，一股烧焦羽毛的味道弥漫开来。
李斯特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报废品，心疼得像是失去了一个孩子。“我的……我的‘探探’！它可是用了一块来自C-137象限的奇点碎片做核心的！”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警报系统终于反应了过来，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空间，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警报！警报！检测到未知的规则污染！能量场崩坏！启动一级封锁程序！”
沉重的金属门开始缓缓关闭。
“完蛋了，”李斯特哀嚎一声，“我们被锁在这里了，安保部队三分钟内就会赶到，他们会用‘净化光束’把这里的一切都分解成分子！”
夏晚晴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已经摆出了战斗姿态，准备硬闯出去。
一片混乱中，只有林寻异常冷静。他抱着那个闯了祸却依旧安安静静的木盒，推了推眼镜，大步流星地走到墙边的紧急通讯器前。
他拿起通讯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在宣读文件的语调说道：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你是谁？我们没有收到任何调试申请！立刻待在原地，接受检查！”
林寻不慌不忙，继续说道：“根据《归序局内部安全事件处理预案》B-7号文件，第4章，第11条：‘涉及S级异常的行动小组，在执行任务期间，拥有对其行动区域内的低级别警报进行临时性解释和压制的权力，以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和信息泄露。’我们的行动代号是S-04，我想这个代号足够解释一切了。”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显然，对方正在紧急查询那条林寻信口胡诌……不，是根据无数条例精神即兴推导出来的“规则”。
“另外，”林寻补充道，“请立刻解除封锁，并取消安保部队的响应。此次事件的详细报告，将由我负责撰写，并在24小时内提交至安全监督处。报告编号我会稍后发给你们。如果你们坚持要采取行动，那么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以及后续繁琐的跨部门听证会和责任认定报告，都将由你们的部门主管负责。请自行斟酌。”
他语气平淡，但话语里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官僚体系的要害——没人愿意承担责任，更没人愿意去写那些能让人头皮发麻的报告。
通讯器那头又是一阵死寂。几秒钟后，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红灯熄灭，即将关闭的金属门也停了下来，缓缓退回原位。
“……收到。S-04小队，请尽快处理现场，提交报告。”通讯器里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然后挂断了。
整个实验室恢复了平静。
李斯特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寻，仿佛在看一个刚刚徒手拆掉核弹的超人。夏晚晴也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惊讶和……或许是赞许？
林寻放下通讯器，长舒了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凌乱的衬衫，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李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