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惊颤的余波尚未平息，九天之上的异象缓缓隐去，但那无形中的恐怖威压，仍如阴云般笼罩在诸天万界某些至高存在的道心之上。
下界，秦家禁地。
那面复苏的石碑光芒渐歇，古老的符文依旧流转，却显得…有些无措。那道浩瀚的意念徘徊在秦立周围，传递出困惑与敬畏交织的情绪。
“混沌道统…传承…”它试图再次发出召唤。
秦立瞥了它一眼。
只一眼。
那石碑上的光芒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巨手掐住了咽喉，所有符文瞬间暗沉，瑟瑟发抖。那古老的意念更是噤若寒蝉，嗖地一下缩回石碑最深处，再不敢泄露分毫气息。
仿佛遇到了某种位格上的绝对天敌。
秦立收回目光，感受了一下体内。那困扰他十六年、不断汲取他生命精元、却被世人误以为是废脉根源的“至尊骨”已碎，一股久违的、真正属于他自身的、微弱却纯净无比的力量，正从四肢百骸最深处缓缓滋生。
凡品无脉？
他低头，摊开手掌，一缕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气流在指尖萦绕。
那是最本初，最纯粹，不属五行，不归万道，源于…混沌之初的一缕“无”。
“总算清净了。”他轻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卸下枷锁的慵懒。
这具身体太弱，封印太久，以至于挖块骨头都让他感到了些许真实的疲惫和痛楚。
这感觉…倒也不坏。
他深吸一口禁地内清冷而古老的空气，抬步，朝着禁地外走去。
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定。
……
秦家广场，灵根觉醒仪式已近尾声，但人群并未散去，反而越聚越多。
所有人的中心，依旧是身负天品灵根、光芒万丈的秦绝。他被长老们簇拥着，享受着无数艳羡与恭维。
“绝儿，此后家族资源将向你倾斜，望你勤加修炼，早日光大门楣！”家主秦啸天拍着秦绝的肩膀，满脸欣慰。
“家主放心，秦绝必不负所望！”秦绝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目光扫视全场，隐有傲视群伦之姿。
就在这时，不知谁低呼了一声：“快看！他…他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循着那声音望去。
只见禁地方向，那道单薄的青色身影，正缓缓从雾气弥漫的石阶上走下。
是秦立！
他竟然没死？还敢出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目光复杂地落在他身上。有好奇，有鄙夷，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厌弃——一个凡品废物，在这种时候出现，简直是扫兴。
秦绝也看到了秦立，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一位依附于秦绝一脉的瘦高长老，见状眉头一皱，厉声喝道：“秦立！你擅闯家族禁地，该当何罪？！”
声如雷霆，带着灵压，试图震慑。
然而，秦立仿佛没听到，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那瘦高长老顿觉面上无光，怒意更盛：“放肆！本长老在问你话！你……”
话音未落，秦立恰好从他身前走过。
没有抬头，没有看他，只是走过。
仿佛他只是一团碍路的空气。
瘦高长老所有的呵斥瞬间卡在喉咙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举着手，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滑稽无比。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人都感到一丝诡异。
这秦立…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依旧是那副单薄的身板，脸上也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就是那种彻底的无视，那种仿佛周遭一切人、一切事都与他无关的漠然，让人心底莫名地生出一丝寒意。
秦绝眼睛眯了起来，他享受着碾压秦立的快感，岂容对方以这种方式抢走一丝一毫的关注？
他上前一步，拦在秦立前行的路上，下巴微扬，用施舍般的语气朗声道：“秦立，虽然你觉醒凡品，沦为废人，但念在同族之情，我可向家主求情，许你在我麾下做个杂役，总好过你日后流落街头，如何？”
这话看似大度，实则恶毒至极，要将秦立彻底踩入泥泞。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秦立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面前光芒夺目的秦绝。
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秦绝那身华贵的锦袍，掠过他那张写满傲然的脸，最终，落在了那双因为天品灵根而隐隐流转着蓝色光华的眸子上。
然后，秦立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仿佛刚从漫长睡梦中苏醒不久的淡淡沙哑，以及一种…毫不作伪的困惑。
“你谁啊？”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秦绝脸上那施舍般的、戏谑的笑容瞬间冻结，僵硬，然后一点点碎裂，转为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他…他不认识我？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们明明今早还见过！我秦绝，秦家百年不出的天骄，刚刚觉醒天品灵根，受万人敬仰！他一个废物，竟敢…竟敢用这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还用这种语气问我？！
巨大的羞辱感如同毒火，瞬间烧毁了秦绝的理智。
“你——找——死！”
秦绝暴怒，天品水灵根的力量下意识爆发，周身寒气大盛，抬手间，一道凌厉冰冷的掌风就朝着秦立胸口拍去！
炼气初期的修为，加上天品灵根的加持，这一掌绝非一个“凡品废人”能承受！
几位长老脸色微变，却无人出手阻拦。一个废物，伤了便伤了，正好给秦绝立威。
掌风呼啸，眨眼便至。
所有人心都提了一下，仿佛已经看到秦骨断筋折、吐血倒飞的一幕。
然而——
就在那缠绕着寒气的掌力即将印实的前一瞬。
秦立似乎才反应过来，很是随意地、像是拂开眼前苍蝇般，抬了抬手。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招式光华。
就是那么简简单单地一抬手。
后发，却先至。
他的手指，轻轻巧巧地搭在了秦绝疾驰而来的手腕脉门上。
动作轻飘得不像话。
秦绝那凌厉凶悍的掌势，那足以冻裂青石的寒气，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壁垒，骤然停滞，消弭于无形！
秦绝脸上的狞笑僵住，转化为惊愕，他感觉自己澎湃的灵力如同泥牛入海，手腕处传来一股诡异的力道，不强，却精准地打断了他所有发力。
不等他变招。
秦立搭在他脉门上的手指，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拨，一推。
动作优雅得像是拈花。
噔噔噔！
秦绝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柔韧力道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酸麻，脚下不稳，竟控制不住地连连向后倒退七八步，才堪堪稳住身形，显得狼狈不堪。
而秦立，依旧站在原地，青衫微拂，神色如常。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见了鬼一般。
发生了什么？
秦绝…天品灵根的秦绝…主动出手…被那个凡品废脉的秦立…随手…推开了？
还推得那么狼狈？！
这怎么可能？！
秦绝稳住身形，感受着周围那些目光从惊羡变为惊疑，再看向自己时甚至带上了一丝古怪，前所未有的羞愤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我杀了你！”
他双目赤红，体内天品灵根疯狂运转，更强的寒气开始凝聚，就要不顾一切地动用杀招！
“够了！”
高台上，家主秦啸天终于出声，一股强大的威压降临，瞬间压制住了暴走的秦绝。
他目光如电，深深地看着台下依旧平静的秦立，眼神深处充满了惊疑不定。
刚才那一拨一推，看似简单，却妙到毫巅，精准地打断了秦绝的发力点，那绝非巧合！
可这秦立，明明灵根尽废，凡品无脉，哪来的这般手段？
秦啸天沉声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家主威严：“秦立，你可知罪？”
秦立终于将目光从失态咆哮的秦绝身上移开，落回高台。
他看着秦啸天，看了两秒。
然后，在万众瞩目下，在家主威严的逼视下，他微微偏了下头，再次露出了那种纯粹而认真的…困惑表情。
仿佛遇到了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
他轻轻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今天天气如何：
“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