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之上，人声鼎沸。
汉白玉砌成的巨大灵根碑矗立中央，流光溢彩，符文流转。此刻，碑身正爆发出冲天的湛蓝光华，将半片苍穹都染上瑰丽的色泽，云气翻涌，隐隐有海潮之声澎湃。
碑顶，两个古朴大字熠熠生辉——天品！
“天品！竟是天品水灵根！”
“秦绝大哥不愧是我秦家百年不出的奇才！”
“此等天赋，放眼整个大炎王朝，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我秦家当兴！”
惊叹、赞美、谄媚……种种声音浪潮般涌向石碑前那名傲然挺立的少年。秦绝享受地微眯着眼，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得意，他缓缓抬起双臂，似乎要将这万众的仰望尽数拥入怀中。
高台上，家主与长老们抚须长笑，满脸红光，看着秦绝的眼神炽热得如同看待一件稀世珍宝。
人群的喧嚣几乎要掀翻广场的琉璃瓦。
而在喧嚣的边缘，角落里的测灵石黯淡无光，只勉强浮现出“凡品”二字，模糊得几乎要看不清。
负责记录的家役不耐烦地挥挥手：“凡品无脉，下一个…哦，没了？秦立，你可以走了。”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热烈的气泡，引来周遭一片刻意压低的嗤笑。
“凡品？那不是比下品废脉还不如？根本就是凡人一个！”
“啧啧，真是丢尽了嫡系的脸，他父亲当年何等英雄，怎么就生了这么个……”
“嘘…小声点，好歹曾经是少主……”
“少主？呵，修为尽失，灵根废黜，如今测出个凡品，他还占着少主之位配吗？该给秦绝大哥让位了！”
恶意的低语如同毒蛇的信子，丝丝缕缕钻入耳中。
秦立站在那儿，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形略显单薄。面对万千鄙夷、嘲讽、幸灾乐祸的目光，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愤怒，没有羞惭，甚至连一丝失落都找不到。
只有平静。
一种深不见底，近乎漠然的平静。
那双眼睛，幽黑得像是古井的寒潭，映不出周遭任何喧嚣的色彩，反而透着一股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沧桑。
他仿佛只是看了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甚至微微打了个哈欠。
然后，在秦绝投来的、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胜利者的俯视中，秦立转身。
没有去争辩，没有不甘的怒吼，甚至没有再多看那光芒万丈的灵根碑一眼。
他径直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带着刺人寒意的通道，一步一步，朝着广场后方那座云雾缭绕、终年寂静的孤寂山峦走去。
那里，是秦家禁地，祖祠所在，传闻有上古阵法守护，擅入者死。
“他要去哪？”
“禁地方向…这小子受不了刺激，想去寻死吗？”
“废物就是废物，连承受失败的勇气都没有。”
身后的议论更加刻薄，但很快又被对秦绝的恭贺声淹没。一个注定庸碌一生的凡品废物，不值得他们持续关注。
秦立的背影消失在禁地边缘的古老石阶尽头，雾气吞没了他单薄的身影。
禁地之内，古木参天，枝叶遮天蔽日，气氛陡然沉寂下来，连鸟鸣虫嘶都绝迹了。只有脚踩在积年落叶上的沙沙声，以及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压，愈往深处，愈是浓重。
寻常弟子至此，早已心胆俱裂，寸步难行。
秦立却如履平地，神情依旧平淡，甚至还有闲心打量两侧斑驳的古老石刻。
他深入禁地核心，一座彻底荒废的古老祭坛出现在眼前，祭坛中央，矗立着一面巨大的石碑。
石碑残破不堪，布满苔藓与岁月的刻痕，看上去随时都会坍塌风化。
秦立停步，站在碑前。
就在他站定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源自洪荒的嗡鸣陡然响起！
那面死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石碑，猛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表面所有的苔藓尘灰瞬间震散湮灭，露出底下复杂无比、蕴含至理的古老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引动周遭天地灵气疯狂汇聚！
整座禁地，不，整座山峦都开始微微震颤！
祭坛下方，传来锁链绷紧、拖动般的沉闷巨响，仿佛有什么亘古的凶物即将苏醒。
一道模糊却威严浩瀚、震彻灵魂的古老意念，自石碑深处轰然传出，回荡在秦立识海之中：
“万年…又一个万年…轮回寂灭，凡躯不灭者…可承吾之…混沌道…”
古老意念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沧桑，似乎等待了无尽岁月。
然而，秦立听着这足以让外界任何强者疯狂的传承谕示，眉头却微微皱起。
不是惊喜，而是…不耐烦。
“吵死了。”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清梦般的愠怒。
“封印太久，骨头都痒了。”
说话间，他忽然抬手，五指成爪，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径直插入了自己的左胸胸口！
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血肉！
“呃…”
一声微不可察的闷哼，秦立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平静得可怕。
他的手在胸腔内猛地一握，然后缓缓抽出！
嗤啦！
血肉分离声中，一块约莫一指长、通体晶莹如玉、流淌着无数繁复金色符文、散发着至尊至贵、强大无匹气息的骨头，被他硬生生从体内挖了出来！
至尊骨！
那块骨出现的瞬间，周围空间自动泛起涟漪，大道之音隐隐轰鸣，似要膜拜。
然而，秦立只是漠然地看着手中这块足以引起整个修真界血雨腥风的至宝，五指猛地用力一握！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爆裂声响起！
那块晶莹如玉、符文缭绕的至尊骨，竟被他徒手捏得粉碎！化作一捧闪烁着微弱金光的玉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就在至尊骨粉碎的同一瞬间——
轰隆隆！！！
九天之上，无尽苍穹深处，亿万雷霆凭空炸响，血色与金色的电蛇疯狂窜动，交织成一幅灭世般的图景！
九幽之下，冥府血海翻腾，万魔哀嚎，仿佛遇到了极致的克星与恐惧！
寰宇星界，诸天仙佛神圣，无论是在闭关、论道、征战，皆心胆俱颤，莫名惊惶，不约而同地望向某个遥远的下界方向！
仙魔共颤，诸神惊惶！
破碎的至尊骨粉未彻底飘散，秦立胸口的可怕伤口已自动愈合，仿佛从未受过伤。
他拍了拍手，掸去不存在的灰尘，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一抹睥睨万古、厌倦一切的极致沧桑一闪而逝。
他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轻轻吁了口气。
“啧，差点又睡过头了。”
“这一世，该换点什么新死法试试呢？”
九世轮回，九世巅峰。
求死，而不能。
“凡品废脉？呵，倒是…有点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