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哥，我们去哪？”陈曦的声音虚弱而困惑，被陈默用一件旧衣服裹着头抱在怀里。她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每一次咳嗽都让瘦小的身体剧烈颤抖。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陈默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他尽可能快地穿行在愈发危险的巷道里，避开主街。外面嗬嗬的怪叫声和零星的惨叫、枪声比之前更多了，像噩梦的背景音一样挥之不去。
那个废弃排水系统的入口在社区最边缘，靠近封锁墙的一处荒废绿地后面，被疯长的灌木和废弃物半掩着。小时候，这里是孩子们测试胆量的地方，传说里面有吃人的老鼠和鬼魂。
现在，相比地上的怪物，地下的鬼魂听起来几乎算得上亲切。
陈默拨开带刺的枝条，一个生锈的、被撬开过的铁栅栏门露了出来。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混合着泥土、铁锈和停滞水流的沉闷霉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那种熟悉的、但更加浓郁的金属甜腥味。
他放下小曦，用力将锈蚀的铁门拉开足够让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是水泥砌成的通道，向下延伸，没入浓稠的黑暗，仿佛巨兽的食道。
“哥……我怕……黑……”陈曦看着那漆黑的洞口，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身体因为恐惧和病痛而发抖。
“别怕，哥在。下面安全。”陈默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他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用破布和木棍做的简易火把。火光照亮洞口几米的范围，更深的地方依旧被令人不安的黑暗吞噬。
他背起小曦，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紧握着扳手，弯腰钻了进去。
冰冷、潮湿的空气立刻包裹了他们，温度骤降。火把的光芒在狭窄的通道壁上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仿佛有生命般张牙舞爪。脚下是湿滑的淤泥和偶尔的积水，每走一步都发出黏腻的回响。水滴从头顶某处规律地滴落，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声音。那甜腥味在这里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
他们越走越深，身后的入口变成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光斑，最后彻底消失。世界只剩下火把照亮的一小圈范围，以及无边无际的、压迫着耳膜的寂静和未知的黑暗。
小曦伏在他背上，咳嗽声在隧道里被放大，显得格外响亮和脆弱。陈默的心揪紧了，只能更深地低下头，凭借记忆和直觉，一步一步往更深处挪去。他必须找到一个足够深、足够隐蔽的角落。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隧道开始出现岔路，他凭着模糊的记忆选择向下、向更深处延伸的方向。空气中的甜腥味几乎让人头晕目眩。
就在火把开始逐渐变弱，火光摇曳不定，即将熄灭之时，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前方的空间似乎变得开阔了一些。空气也不再那么沉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气息。不是纯粹的臭味，而是一种……古老的、带着微弱臭氧和某种活物感的甜腥味，浓郁了无数倍。
通道在这里似乎因为过去的某次塌方或地质变动，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窟。火把的光芒扫过洞壁——
陈默的呼吸猛地顿住了，瞳孔骤然收缩。
洞壁上，覆盖着一层奇异的、仿佛有生命的暗紫色苔藓和黑色结晶！那些结晶不像普通的矿物，表面光滑如镜，内部却似乎有幽暗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紫黑色光芒在缓慢流转！一些更小的、菌丝般的黑色脉络从结晶丛中蔓延出来，深入岩石缝隙，微微搏动着。
而在洞窟中央，有一小潭粘稠的、如同活着的石油般的漆黑液体，它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散发着最浓郁、最诱人也最危险的甜腥气息。潭底似乎也铺满了那种黑色的结晶。
这里美得诡异，静得可怕，充满了原始而危险的生命力。
陈默感到一种本能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这东西绝对不正常。它很可能就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但与此同时，背上传来的、小曦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滚烫的体温，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没有退路了。地面上是军队和吃人的怪物。这里，至少暂时……安静，而且似乎与世隔绝。
他小心翼翼地将小曦放在洞窟边缘一块相对干燥、没有那种诡异苔藓的地方。她的脸色在幽暗的光芒下显得更加苍白透明，生命仿佛正在一点点从她身体里流失，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小曦……再坚持一下……”他的声音哽咽，徒劳地用手擦着她额头的汗，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
绝望再次攫住了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沉重。他逃到了世界的尽头，却依然无法阻止死亡的逼近。
他看着那潭幽黑粘稠、仿佛活着的液体，看着洞壁上呼吸般的结晶。一个疯狂、黑暗、毫无理智的念头，如同深渊本身的低语，在他彻底崩溃的脑海中滋生。
如果……这就是源头？
如果它带来毁灭，也能带来……别的什么？比如……活下去的力量？
他颤抖着，伸出因为饥饿和疲惫而脏污不堪的手，不是伸向潭水，而是轻轻触碰了旁边洞壁上的一小簇较低的、散发着微光的黑色结晶。
触感冰凉刺骨，却仿佛有一种内在的、沉睡的、磅礴的温暖。
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到结晶的瞬间——
嗡……
整个洞窟似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物理上的震动，而是一种……能量上的、源自地底深处的涟漪！墙壁上所有的幽暗光芒同步地、明显地亮了一瞬！仿佛一只沉睡万古的眼睛，骤然睁开了一条缝隙！
潭水表面无声地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波纹。
陈默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一股莫名的恐惧和敬畏席卷全身。
几乎在同一时刻，身后传来陈曦一声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哥……冷……好黑……”
陈默猛地回头。
只见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菌丝，正从她身下的岩石缝隙中悄然探出，缓缓地、试探性地，缠绕上她垂落在地上的、冰凉的手指。
它似乎在汲取她的微弱的生命力，又似乎在……感知她的存在。
陈默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想冲过去拉开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不是出于恐惧。
而是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就在刚才触碰结晶的刹那，某种庞大、古老、沉睡的意志……
苏醒了一瞬。
并且，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两个闯入者。
尤其是，那个正在死去的、脆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