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在陈曦一阵紧过一阵的咳嗽声中到来的。天色灰蒙蒙的，光线透过肮脏的玻璃窗，无力地照亮房间里漂浮的尘埃。陈默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温度似乎退下去一点点，但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呼吸依旧费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哑的杂音。
那点水彻底喝完了。
陈默把它全部喂给了小曦，自己干燥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火烧火燎。饥饿感经过一夜的发酵，变成了某种具象化的疼痛，盘踞在他的腹腔，不断啃噬着他的意志。
他必须出去找水和食物。今天不能再空手而归。
再次走上街道，白天的社区呈现出一种比昨日更加破败和诡异的“平静”。抢劫的狂热似乎暂时过去了，不是因为满足，而是因为可抢的东西已经寥寥无几。人们像褪色的幽灵一样在街上游荡，眼神空洞麻木，彼此避开视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然后，陈默注意到了另一种声音。
一种压抑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嗬嗬声，像是破风箱在艰难抽动。
他看到一个男人靠坐在墙边，头耷拉着，身体偶尔不自然地抽搐一下。他的脸色是一种难看的灰败，嘴角挂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沫和呕吐物，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旁边另一个面色憔悴的女人试图去拉他：“老王？你没事吧？醒醒！别吓我！”
她的手刚碰到那男人的肩膀，男人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浑浊不堪，布满了蛛网般的黑红色血丝，几乎看不到眼白。他张开嘴，发出那种嗬嗬的怪声，猛地朝女人白皙的手腕咬去！动作僵硬却异常迅捷！
“啊！”女人尖叫着缩回手，手背上已经留下了几个带血的牙印！她吓得连连后退，脸上血色尽失，浑身发抖。
那男人（或者说，曾经是男人的东西）挣扎着想站起来，关节发出咔咔的轻响，动作扭曲而不协调，嗬嗬叫着扑向最近的一个活人——一个正在翻找垃圾的老太太。
短暂的死寂后，尖叫再次划破空气，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凄厉和绝望！
“疯了！他疯了！”
“别过来！滚开！怪物！”
“病毒！是病毒！他变怪物了！”
混乱再次爆发，但这一次，不再是争夺物资，而是逃离！人们惊恐万状地四散奔逃，远离那个发出嗬嗬声、追逐活人的“东西”！
陈默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饥饿更加冰冷刺骨。他瞬间想起了那些谣言——“工厂事故”、“怪病”、“泄漏”。
那不是谣言。
病毒。它不仅仅是通过空气和封锁在传播。它就在他们中间，已经开始无声地侵蚀，将熟悉的人变成……那种只存在于恐怖片里的东西！
他猛地转身，不再寻找食物，而是发疯似的朝家跑！恐惧给了他新的力气，肾上腺素飙升。他冲上楼，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哥？”陈曦被巨大的关门声惊醒，虚弱地问，咳嗽又跟着起来。
“没事……没事……”陈默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冲到窗边，死死盯着楼下。
街道上的景象变了。人们惊恐地四散奔逃，而那几个动作僵硬、发出嗬嗬声的“人”，则执着地、缓慢地追逐着活人的气息和声音。像某种迟钝却永不放弃的捕食者。更远处，甚至传来了更多的嗬嗬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更远处，封锁线上的军队似乎加强了警戒，士兵们的枪口明确地对准了社区内部，但他们没有任何干预的迹象，只是冷漠地观察着，记录着。探照灯的光柱冰冷地扫过这片人间地狱。
仿佛在看一个巨大的培养皿，观察着实验品的反应。
陈默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他明白了。
封锁，不是为了防止病毒扩散。
而是为了隔离实验品。观察病毒的效果。他们所有人，都是被观察、被记录、直到最终被“处理”掉的实验品！
妹妹的咳嗽声再次传来，一声声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病毒就在外面。它可能通过空气，通过水源，通过任何方式渗透进来。小曦那么虚弱……
巨大的、无处可逃的恐怖，像一只冰冷的手，彻底握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捏碎。
他滑坐在地上，抱住头。外面是逐渐蔓延的生化噩梦，家里是奄奄一息的妹妹。饥饿、干渴、军队、怪物……所有的一切都在挤压过来，要将他彻底碾碎。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快要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无尽的黑暗即将吞噬他时，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个地下洞窟。那个他小时候和小伙伴们探险时发现，却因为传说闹鬼和深不见底而不敢深入的废弃排水系统的入口。
一个深埋在地下，与世隔绝的地方。
一个……或许能隔绝病毒，能让他们暂时活下去的地方！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迸出的一丝火星。
微弱，却可能是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