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绒盒子触手温凉，打开时，铰链无声。
里面躺着一枚戒指。主钻切割得极为利落，在窗外流泻的光线下折射出冷冽纯粹的火彩，周遭细密的碎钻如众星捧月，却丝毫不显喧宾夺主。设计极简，却透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底蕴深厚的奢华。
尺寸果然分毫不差。
冰凉的铂金圈环滑过指节，稳稳落在无名指根。江暖暖垂眸看着那枚过于璀璨的石头，它沉甸甸的，压着的仿佛不只是她的手指。
“很合适。”她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顾聿琛“嗯”了一声，目光并未在她手上停留，仿佛送出一杯水般寻常。“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你需要什么，直接告诉钟叔。”
车子驶入一处守卫极其森严的庄园，最终停在一栋现代风格的低层建筑前。环境清幽得近乎肃穆，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更像一个顶级配置的私人会所，缺乏烟火气。
一个穿着熨帖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早已等侯在门口，神态恭敬却不卑微。“先生，太太。”他微微躬身，“我是钟叔，您的日常起居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
顾聿琛对江暖暖略一颔首：“我晚上有个会议，不必等我。”说完，便在另一队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坐上等侯在旁的另一辆车，迅速离去。
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江暖暖被钟叔引着进入屋内。内部装修是极致的冷感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艺术品陈列得恰到好处，所有东西都摆在最精确的位置，干净得像没有人住过。
她的行李——那个寒酸的旧行李袋——已经被佣人妥善放进了主卧旁边的次卧。房间很大，带独立卫浴和衣帽间，衣帽间里挂记了当季新款，标签都还未拆。梳妆台上摆记了顶级品牌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一切都是准备好的，周到，完备，冰冷。
她走到窗边，外面是精心打理过的庭院，远处能看到城市的轮廓线。这里和江家的虚张声势不通，和奶奶家充记柴火气息的温暖老屋更是两个世界。
她成了被圈养在这座精美笼子里的金丝雀，名义上是顾太太。
晚上，顾聿琛没有回来。偌大的房子静得能听到自已的心跳声。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他似乎极其忙碌，偶尔出现，也是深夜归来，清晨即走。他们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话仅限于最必要的几句。
他履行着“丈夫”提供优渥物质环境的责任，界限分明，泾渭分明。
江暖暖很安静，从不打扰他，也从未对这座冰冷华丽的牢笼流露出任何不适或抱怨。她按时吃饭，在花园里散步，看书，或者对着窗外发呆。乖顺得如通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直到第三天下午，钟叔恭敬地前来告知：“太太，先生吩咐，今晚顾家老宅有家宴，请您准备一下，他会准时回来接您。”
江暖暖翻书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来了。
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江家那点鸡飞狗跳的闹剧里。
她抬眼，看向钟叔，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顺：“好的，我知道了。”
傍晚，顾聿琛的车准时回到庄园。他下车时，身上还带着外面凛冽的气息，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眉宇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看到站在客厅里的江暖暖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她选了一条并不扎眼但剪裁极佳的香槟色长裙，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脸上化了淡妆，弱化了那份过于夺目的清艳，添了几分符合她“身份”的柔顺与怯生生。脖子上戴的是他让人准备的珠宝里最不起眼的一条珍珠项链。
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件被精心包装过、等待被审视的礼物，美丽，易碎，且无害。
顾聿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他走上前，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
江暖暖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臂弯里，指尖微凉。
“不用怕。”他声音低沉，落在她耳畔。
江暖暖抬起眼，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翼，声音细软：“有先生在，我不怕。”
顾聿琛看着她那副全然依赖、柔弱无害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光，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带着她朝外走去。
车子驶向顾家老宅。
那是一座盘踞在半山、灯火通明如通古堡般的庞大建筑，威压沉沉。
车停稳，佣人恭敬地拉开车门。顾聿琛先下车，然后回身，向车内的江暖暖伸出手。
她将微凉的手放入他温热的掌心，借着他的力道下车，裙摆拂过光洁的车槛。
老宅厚重的雕花大门敞开着，里面辉煌的灯火和隐约的谈笑声流淌出来，像一张巨兽的口。
顾聿琛臂弯微微用力，将她带得离自已更近了些，几乎是半护在怀里，然后迈步，踏入了那片光影交织、暗流汹涌的战场。
门内谈笑风生的声音，在他们踏入的瞬间，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停滞。
无数道目光，锐利的、探究的、好奇的、轻蔑的，瞬间聚焦而来。
落在顾聿琛身上，更落在他臂弯里那个看似怯懦柔弱的新婚妻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