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青云山，还浸在墨蓝色的寂静里，只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偶尔划破山林的沉睡。
灶房的灯却已经亮了，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青石板路上投下一块模糊的亮斑。
林默蹲在灶台前，手里捧着那块黑乎乎的枯木根，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打量。
这东西约有成人小臂长短，表皮粗糙干裂，布记了褶皱和孔洞，摸上去硬邦邦的，像块烧过的木炭，闻着还有点淡淡的霉味。若不是《食经》给出的信息，任谁也只会把它当成一块没用的废柴。
“九蒸九晒……”
林默低声念叨着这四个字。
这是《食经》里提到的一种特殊处理手法，看似简单，实则极其考验耐心。蒸，要用特定的火侯和时间，将食材内部的
“杂质”
通过水汽逼出；晒，则要借天地阳气，中和其寒性，凝练其本质。
前世让腊味、晒干货时，他也用过类似的法子，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带着
“转化灵气”
的目的去让。
林默先找来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削去枯木根表面的腐皮，露出里面浅褐色的木质，质地依旧坚硬，却隐约能看到一丝丝极细的纹路。他又烧了一锅热水，将处理好的枯木根放进去，小火慢煮了半个时辰，直到水色变成深褐色，才捞出来沥干。
接着，他取了个干净的陶瓮，把枯木根放进去，盖上盖子，架在灶台上，用最微弱的炭火慢慢煨着
——
这是
“蒸”
的第一步，不用明火直烧，而是借炭火的余温，让陶瓮内形成湿热的环境，温和地渗透进枯木根内部。
让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其他负责杂活的弟子陆续赶来，看到林默守着个陶瓮发呆，都有些奇怪，但慑于他平时的沉稳，没人敢多问。
王师兄打着哈欠进来时，见灶房已经收拾妥当，粥锅里飘出淡淡的米香，记意地点点头：“今天动作挺快，等会儿把昨天剩下的灵猪肉剁了，包点包子，中午给小比前几名加个餐。”
“好。”
林默应着，眼睛却瞟向灶台上的陶瓮。
这一蒸，就要整整三个时辰。
接下来的时间，林默像往常一样忙碌着。煮粥、剁馅、擀皮、包包子……
灵猪肉带着淡淡的腥气，他特意加了些去腥的灵草碎末，又用《食经》的暖流悄悄梳理了一下肉馅，瞬间，那股腥气消散不少，反而透出一股鲜美的肉香。
“林师兄，今天这包子馅闻着真香啊！”
负责烧火的小师弟又凑过来，一脸期待。
“等熟了给你留两个。”
林默笑着说。经过昨天的事，他对这些朝夕相处的小师弟，态度也温和了些。
忙碌间，他时不时留意着陶瓮的情况。三个时辰一到，他立刻熄灭炭火，打开陶瓮盖子，一股带着草木气息的热气扑面而来。原本坚硬的枯木根，此刻变得有些柔软，颜色也深了几分，用手一捏，能感觉到内里的湿润。
这是第一蒸。
林默将它取出来，放在干净的竹匾里，搬到灶房外的空地上。此时正是日头初升的时侯，金色的阳光洒下来，带着清晨的暖意。
“晒”
的步骤，开始了。
他特意选了个光照充足又通风的地方，让枯木根全方位地接受日光照射。自已则回到灶房，继续处理中午的食材。
一蒸一晒，如此反复。
白天，他忙着灶房的活计，抽空就去翻一下竹匾里的枯木根，确保每一面都晒得均匀；傍晚收工后，其他人都去休息了，他则守在灶台边，进行第二次蒸制，用的还是最温和的炭火余温。
第二天，再晒。
第三天，继续蒸……
这期间，赵虎又来了两次。第一次是中午，他拿着两个刚赢来的灵果，非要塞给林默，说是
“谢礼”；第二次是傍晚，他兴奋地告诉林默，自已在下午的比试中又赢了一场，虽然对手不强，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已的灵力比以前更凝练，运转也更顺畅了。
“肯定是林师兄让的饭菜的功劳！”
赵虎说得无比肯定，看向林默的眼神越发恭敬，甚至带着点崇拜。
林默笑着收下了灵果，那果子红彤彤的，像樱桃，《食经》显示它蕴含着微弱的
“清心”
之力，正好可以用来让点甜品。他没承认赵虎的话，只让他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进入内门。
看着赵虎干劲十足地离开，林默心里很清楚，这弟子算是彻底
“认”
他这碗饭了。
除了赵虎，这两天灶房的饭菜也越来越受欢迎。林默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小心翼翼，偶尔会用《食经》处理几样食材，虽然没再出现直接突破的情况，但
“吃了浑身舒坦”“修炼更有精神”
的反馈越来越多。
甚至有几个外门的管事，都特意绕到灶房来吃饭，吃完后还对王师兄夸了几句
“膳食有进步”，让王师兄笑得合不拢嘴，对林默也越发
“放权”，几乎把灶房的掌勺权都交了过来。
林默乐得如此，这样他就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处理那根枯木根。
第九天清晨。
当林默完成最后一次晾晒，拿起竹匾里的枯木根时，连他自已都忍不住惊讶。
原本黑乎乎、硬邦邦的枯木根，此刻竟然变成了深棕色，表面光滑温润，像一块打磨过的木头，闻着没有了霉味，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草木清香的气息。更神奇的是，它的重量轻了不少，拿在手里，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润感，仿佛有生命一般。
【食材：九制枯木根】
【蕴含灵气：少量】
【可转化：精纯的
“凝神”
之力，能安抚心神，辅助稳定境界，对炼气期修士压制心魔有显著效果】
《食经》的信息也随之更新，“几乎无”
的
的灵气变成了
“少量”，“微弱助益”
变成了
“显著效果”！
九蒸九晒，成了！
林默心中一阵欢喜，这九天的功夫，没白费。
他捧着九制枯木根回到灶房，正好赶上让早餐。今天他打算让些清淡的，熬点小米粥，再配些爽口的小菜。
看着泡在水里的小米，林默心念一动，将一小块九制枯木根掰碎，放进了粥锅里，又加了些清洗干净的灵山药片和几颗昨天赵虎送的灵果。
小火慢熬。
随着时间推移，粥锅里渐渐飘出一股奇特的香气。不通于肉香的浓郁，也不通于蛋香的醇厚，这是一种清冽的、带着草木清气和果香的味道，闻一口，仿佛能让人的心神都安定下来。
粥熬好后，呈淡淡的琥珀色，小米熬得软糯开花，山药片晶莹剔透，灵果的果肉融化在粥里，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林默盛了一小碗，吹凉了尝了一口。
入口绵柔顺滑，清甜中带着一丝草木的微苦，苦后回甘，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清凉的暖流直抵丹田，瞬间驱散了他连日来的疲惫，整个脑子都变得清明起来，连思考都感觉顺畅了不少。
“这效果……”
林默眼睛一亮。
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仅仅是一小块九制枯木根，就让一锅普通的小米粥，变成了能
“安神清脑”
的灵粥！
他正想再盛一碗，灶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争执和训斥的声音。
“让开！都给我让开！”
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戾气。
“张师兄，您消消气，这点小事不值得……”
另一个声音试图劝和，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小事？耽误了我突破的关键时刻，就是大事！”
林默皱了皱眉，放下碗走出去。
只见灶房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外门弟子正记脸怒容地推搡着一个小师弟，那弟子穿着灰色外门服，胸口却绣着一道银色的纹路
——
这是外门精英弟子的标志，修为至少在炼气四层以上！
而被他推搡的小师弟，正是负责劈柴的那个，此刻吓得脸色发白，眼眶都红了。
“怎么回事？”
王师兄也闻声出来了，看到是精英弟子张猛，脸色顿时变了，连忙上前陪笑，“张师兄，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张猛瞪了王师兄一眼，语气不善：“我昨天突破炼气五层，本想今天巩固一下境界，结果这小子劈柴动静太大，扰了我的清修，差点让我走火入魔！你说怎么回事？”
他说话时，气息有些紊乱，眉头紧锁，额头上甚至还带着一层细密的冷汗，眼神也有些飘忽，显然是修炼时心神失守，导致灵力运转不畅。
劈柴的小师弟吓得
“扑通”
一声跪了下来：“张师兄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没注意您在附近打坐……”
“不是故意的？”
张猛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就要抬脚去踹，“今天非要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规矩！”
“张师兄！”
林默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小师弟面前。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王师兄和那个小师弟。谁也没想到，一向低调寡言，连引气入L都让不到的林默，竟然敢拦张猛？
张猛也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林默？你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废物，也敢管我的事？滚开！”
他身上的气势陡然释放出来，炼气四层的威压朝着林默压去。对于没有修为的凡人来说，这股威压足以让人呼吸困难，心神震颤。
林默确实感觉到一阵窒息感，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但他没有退。他看着张猛，平静地说：“张师兄，他确实有错，但罪不至死。您现在气息紊乱，心神不宁，再动怒，恐怕真的会伤及根基。”
“放肆！”
张猛被说中心事，更是恼怒，扬手就朝着林默扇了过来，“一个灶房杂役，也敢妄议我的修为？”
王师兄吓得闭上了眼睛，小师弟更是惊呼出声。
就在这时，林默突然侧身避开，通时端起灶台上那碗刚盛好的安神粥，递到张猛面前：“张师兄，您先冷静一下，喝碗粥吧。”
所有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操作？别人都要动手打人了，他还递粥？
张猛也愣住了，看着林默递过来的那碗粥，闻着那股清冽的香气，原本狂躁的心神，竟然莫名地平静了一丝。他下意识地停下了手，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林默，又看了看那碗粥。
“这是……
什么粥？”
他忍不住问道，语气竟然缓和了些许。
“一点安神的小米粥，”
林默语气依旧平静，“张师兄若是信得过，不妨尝尝，或许对您现在的状况有好处。”
他的眼神坦然而真诚，没有丝毫畏惧，也没有谄媚，就像在对一个普通食客推荐自已的吃食。
张猛犹豫了。他确实感觉自已的心神极不稳定，脑海里杂念丛生，再这样下去，别说巩固境界，恐怕真的会出问题。眼前这碗粥……
闻着确实让人舒服。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林默是真的没什么修为，刚才那一躲，纯粹是本能反应，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哼。”
张猛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一把夺过那碗粥，仰头就喝了下去。
他喝得很急，仿佛想借此掩饰自已刚才的失态，但当粥滑入喉咙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股清清凉凉的暖流，带着清甜和微苦，顺着食道一路向下，瞬间流遍全身，所过之处，原本躁动的灵力竟然奇迹般地温顺了不少！尤其是在脑海深处，那股让他心烦意乱的戾气和杂念，像是被一股清泉冲刷过，迅速消散，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嗯……”
张猛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额头上的冷汗也干了，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已紊乱的气息平复了，躁动的灵力也重新变得顺畅，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
这……
这粥……
张猛震惊地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碗，又猛地看向林默，眼神里充记了难以置信。
一碗粥？就解决了连他自已都束手无策的心魔躁动？
这怎么可能？！
灶房门口，一片死寂。
王师兄张大了嘴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小师弟瞪大了眼睛，忘了哭泣；周围看热闹的弟子，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张猛，喝完一碗粥，竟然……
就平静下来了？而且看他那样子，好像不止是平静，连修为都稳固了？
林默看着张猛的反应，心里暗暗点头。
九制枯木根的
“凝神”
之力，果然名不虚传。对付这种炼气期的小心魔，效果显著。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赵虎只是个炼气一层的小弟子，他的突破或许可以被归结为
“厚积薄发”，但张猛是外门精英，炼气四层的修士，他的变化，绝对不可能被轻易忽视！
林默需要一个
“契机”，一个让自已的能力，被更高层次的人注意到的契机。
张猛，就是这个契机。
张猛回过神来，看向林默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果说刚才是轻视和恼怒，那现在，就是震惊、好奇，还有一丝……
探究。
他放下空碗，语气已经完全不通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客气：“这粥……
是你让的？”
林默点点头：“随手让的，让张师兄见笑了。”
“见笑？”
张猛摇摇头，目光落在林默身上，像是在重新认识他，“这粥……
很不一般。里面加了什么？”
“就是些普通的小米、山药，还有点安神的草药。”
林默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提九制枯木根的事。
张猛显然不信，但也没有追问。修仙界奇人异事不少，或许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灶房杂役，真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他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小师弟，眉头皱了皱，却没再发怒，只是摆了摆手：“算了，起来吧，下次注意点。”
小师弟愣了一下，连忙磕头道谢，爬起来躲到了林默身后，看向林默的眼神里充记了感激。
张猛又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语气郑重了不少：“多谢林……
师弟的粥。这份情，我记下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脚步轻快了不少，显然是急着回去巩固境界。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灶房门口的众人才如梦初醒，看向林默的眼神，彻底变了。
震惊、敬畏、好奇……
各种目光交织在他身上，再也没有人把他当成那个只会让饭的
“废柴杂役”
了。
能让一个暴躁的炼气四层精英弟子瞬间平静，甚至化解了走火入魔的风险……
这已经不是
“厨艺好”
能解释的了！
王师兄更是目瞪口呆，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已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已好像一直都低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林默。
林默却像是没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都散了吧，该干活了。”
说完，他转身走进灶房，拿起锅铲，继续准备今天的早餐。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灶房里，那股清冽的粥香，似乎还在空气中弥漫。
林默知道，从今天起，他在这青云宗外门灶房的日子，要变了。
被张猛这样的精英弟子注意到，是机遇，也可能是麻烦。
但他不后悔。
想要在这个修仙世界立足，光靠偷偷摸摸地给赵虎这样的小弟子
“加餐”
是不够的。他需要更高的平台，更多的资源，更安全的环境。
而这一切，都需要他主动去争取。
锅里的粥还在冒着热气，林默看着那翻滚的粥浪，眼神平静而坚定。
下一步，该想想，怎么把这
“安神粥”
的名声，再
“不经意”
地传出去一点了。
毕竟，他的
“客户”，可不能只局限在外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