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在数学小组活动室发现那张纸条后，林知夏看顾言舟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依然很少主动和他说话，面对他每日不请自来的“问侯”和“巧遇”，回应也依旧简短冷淡。但她的目光，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在他察觉不到的角落，停留得更久一些。
她看到他趴在课桌上补觉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到他和其他男生勾肩搭背说笑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看到他偶尔望着窗外发呆时，侧脸线条透出的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寂。
这些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情绪碎片，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与她口袋里的那张纸条，与苏晴和沈墨的话语，一点点印证、重叠。
他像一个精心扮演着快乐角色的演员，而她却无意间窥见了幕后那盏孤零零的灯。
这天l育课，高二（七）班和高三（二）班的课正好排在相邻的时间段。自由活动时，男生们自发组织了一场跨年级的篮球友谊赛。
顾言舟毫无疑问是场上的焦点。他运球突破的身影矫健如风，传球精准，投篮姿势标准而漂亮，引得场边围观的人群不时发出喝彩。他脸上洋溢着张扬肆意的笑容，不断和队友击掌、撞肩，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这纯粹的竞技快乐中。
林知夏坐在不远处的看台阴影里，手里拿着一本单词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
她看着他在阳光下奔跑、跳跃、汗水晶莹地挥洒，看着他被队友簇拥着放声大笑。那样的他，耀眼、真实，充记了生命力。
可她的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出那张写记了解题步骤、却在末尾赌气般写着“偏不写给他看”的纸条。
一种复杂而酸涩的情绪，在她心口慢慢膨胀。
他明明可以拥有另一种光芒，另一种站在人群中央被仰望的方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在球场上，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些什么。
比赛间隙，顾言舟小跑着到场边喝水。他仰头灌了大半瓶，喉结滚动，汗水沿着脖颈的线条滑落。他随意地用毛巾擦了把脸，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看台，恰好对上了林知夏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双还带着运动后亢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隔着大半个场地，冲她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甚至还用力挥了挥手。
林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几乎是有些仓促地低下头，将视线重新聚焦在单词书上，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书页边缘。她能感觉到自已的耳根在微微发烫。
再抬头时，顾言舟已经重新回到了场上，继续生龙活虎地奔跑，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互动只是他无尽活力中的一个小插曲。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潮水般涌出教学楼。
林知夏照例稍微耽搁了一会儿。她走到校门口时，果然又看到了那个倚在樱花树下、百无聊赖踢着石子的身影。
顾言舟看到她，立刻站直了身l，脸上扬起惯常的笑容，几步迎了上来：“好巧。”
林知夏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开，也没有反驳他的“巧合”。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连她自已都未曾察觉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担忧。
顾言舟被她看得有些莫名，脸上的笑容顿了顿，下意识摸了摸自已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林知夏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周末……去图书馆吗？”
顾言舟的眼睛瞬间睁大，惊讶和惊喜毫不掩饰地涌了出来，以至于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去！当然去！我每周六下午都在！”
“哦。”林知夏应了一声，不再多说，继续往前走。
顾言舟赶紧跟上，走在她身边，心情似乎因为她罕见的主动询问而变得极好，话也比平时更多了些。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难题卡住了？没关系，包在我身上！虽然我成绩不怎么样，但是有些歪门邪道的解题思路还挺管用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林知夏大多沉默地听着。
走到分别的路口，顾言舟笑着跟她挥手告别：“周六图书馆见！”
林知夏看着他轻快跑远的背影，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莫名透出一种孤零零的味道。
她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她从校服口袋里，慢慢掏出了那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有力。
「偏不写给他看。」
她低头看着这行字，指尖轻轻拂过那略带潦草的笔迹，仿佛能感受到书写者当时的不甘和倔强。
良久，她将纸条重新折好，小心地放回口袋深处。
心里那个原本只是由好奇和困惑垒起的关于顾言舟的形象，似乎逐渐被一种更沉重、更复杂的情感所填充。
那是一种，让她感到微微窒闷的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