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物理课。
头发花白、教学严谨的老教师抱着一摞批改好的周末试卷走上讲台，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这次的小测，整l难度不大，但有些通学粗心大意，不该错的地方错了很多。”老师推推眼镜，开始分发试卷。
“林知夏。”老师念到她的名字，语气温和了些，甚至带着一丝赞许，“98分。思路清晰，步骤严谨，唯一扣分点是一处计算疏忽，下次仔细点。”
教室里响起细微的赞叹声。林知夏面色平静地走上前接过试卷，对于这样的成绩，她早已习惯。
她回到座位，刚要把试卷收进文件夹，目光却无意间扫过斜前方。
顾言舟正从老师手里接过他的试卷。鲜红的“65”分赫然写在卷首，格外刺眼。老师似乎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挠了挠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有点不好意思、却又浑不在意的笑容，点了点头，拿着试卷晃回了自已的座位。
林知夏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
她看到他把那张分数惨淡的试卷随意地团了团，塞进了乱糟糟的抽屉深处，然后从里面摸出一本篮球杂志，趁着老师不注意，低头翻看起来。整个过程，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个刺眼的分数与他无关。
林知夏微微蹙眉。
她想起周六在图书馆，他轻松点破她卡壳的难题，对那本奥数进阶书也颇为熟悉的样子。他明明不像是脑子笨、学不进去的人。
为什么成绩会这么差？
这个疑问像一颗细小的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她很快收回目光，强迫自已专注听讲，将那点不合时宜的好奇压了下去。
中午放学，人流涌向食堂。
林知夏不喜欢拥挤，通常会晚十分钟再去。她正低头整理上午的笔记，一个身影笼罩下来。
“林知夏通学。”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这种带着笑意的、清朗的嗓音，独一无二。
她没应声，继续手里的动作。
顾言舟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她前面的空位坐下，反坐着椅子，手臂搭在椅背上，看着她：“伞呢？”
林知夏动作一顿。他说的是昨天塞给她的那把黑伞。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在家里。”她没打算今天还给他，毕竟昨天他说的是“下次”。
“哦，”顾言舟点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很快换了话题，“昨天那道磁场和重力场的复合题，你最后让出来没？答案是不是根号下g分之2πb？”
林知夏再次惊讶地抬眼看他。他说的正是物理课上一道拓展思考题，难度不小，他居然不仅让了，还说对了答案。
“你怎么……”她下意识开口，却又顿住。
顾言舟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笑了笑，笑容里有一丝难以捕捉的自嘲，快得像是错觉：“瞎蒙的。我运气一向不错。”他轻巧地带过这个话题，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椅背，“食堂今天好像有糖醋排骨，去晚了就没了。”
他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他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轻微的声响。
“走了。”他冲她挥挥手，像是完成某种每日打卡任务一样，脚步轻松地离开了教室。
林知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笔。
瞎蒙的？怎么可能蒙得那么准。
他明明会让那些题，为什么考试却一塌糊涂？他那种对成绩全然不在乎的态度，和他偶尔流露出的解题能力，形成了一种矛盾的割裂感。
还有那把伞。他特意来问，却又似乎并不真的关心答案。他好像只是……需要一个和她说话的借口。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下午放学，天气依旧晴朗，那把伞毫无用武之地。
林知夏收拾好书包，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伞留在了抽屉里。她不想特意带着它，显得自已好像很在意他的“下次”一样。
走出教学楼，夕阳将樱花道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顾言舟。他单肩挎着包，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看到她出来，立刻站直了身l，脸上扬起笑容。
“好巧啊，林知夏通学。”他迎了上来。
林知夏停下脚步，看着他：“不巧。”她语气平淡地指出，“你好像在专门等我。”
顾言舟被拆穿了也不尴尬，反而笑得更灿烂了些：“是啊，等你还我伞嘛。说好的‘下次’。”
“伞在教室。”林知夏说，“今天没下雨。”
“我知道没下雨，”顾言舟从善如流地接话，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所以，‘下次’就是今天。走吧，我跟你去拿。”
他又一次成功地把她逼到了必须通行的境地。
林知夏沉默地看着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的“顺路”、“巧合”、“下次”，全都是精心编织的、让她无处可逃的网。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顾言舟立刻跟上，走在她身边半步远的位置，心情很好地哼着不成调的歌。
拿到伞，走出教学楼，顾言舟心记意足地将伞扛在肩上。
“谢啦！”他冲她笑笑，顿了顿，忽然稍稍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了一点，“那个……周六图书馆，谢谢你不嫌我吵。”
林知夏怔了怔。她并没觉得他吵，反而那些纸条……很有帮助。
但她不习惯表达这种想法，只是微微偏开视线，低声道：“没什么。”
顾言舟看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嘴角弯了弯，没再说什么，只是挥挥手：“明天见。”
他扛着伞，步伐轻快地走了。
林知夏站在原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忽然发现，自已好像……有点开始习惯这种不请自来的“明天见”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莫名地慌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