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把棚屋的墙缝照得发亮时,林晓鱼还攥着那块金属片发愣。后半夜没睡安稳,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内衬上的银线纹路——那些符号歪歪扭扭的,像被水泡过的篆字,她在地球没见过,原主的记忆里也没半点印象。可指尖划过金属片背面的“花形符号”时,总能想起内衬发光的样子,连带着后脑勺的金属片都隐隐发沉。
“不想了不想了。”她把金属片塞回贴身口袋,往床上一倒,垫着新做的恒温坐垫叹了口气。管它什么纹路什么符号,先混过今天补报再说。学院老师提前来又怎样?她就装得再虚弱点,缩在人堆里不吭声,还能被凭空揪出来不成?
正琢磨着要不要再补个觉,门外突然传来“咚咚”的轻响,是李婶的声音,比平时急些:“小鱼?醒没醒呀?跟你借个东西——或者说,想让你帮个忙?”
林晓鱼心里咯噔一下。忙?她现在最怕“帮忙”——万一露了破绽咋办?但李婶昨天刚送了星菜饼,直接拒绝太生硬。她赶紧揉了揉脸,让表情看起来还带着“病气”,慢吞吞地开了门:“李婶咋了?我头还有点晕……”
“哎呀不耽误你多少事!”李婶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把怀里揣的东西往她眼前一递——是个巴掌大的旧通讯器,外壳摔得坑坑洼洼,屏幕黑着,连按键都掉了两个,“你瞅瞅这破玩意儿!昨天还能用呢,今早我家娃想跟矿区他表叔说句话,按半天没反应,屏幕都不亮了!”
通讯器?林晓鱼眨了眨眼。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东西——边缘星流放者用的“简易款”,只能发语音,信号还时断时续,全靠聚落中心的信号塔撑着。这玩意儿坏了太正常了,风吹雨淋的,零件早就锈得差不多了。
“我、我不会修啊。”她赶紧摆手,往后退了半步,“我连光脑都不会用,哪懂这个……”
“你就帮瞅瞅嘛!”李婶拉着她的胳膊晃了晃,没用力,带着点恳求的意思,“也不用你修好,就看看是不是线松了?我听人说这玩意儿里头就是几根线,搭错了就不亮。你屋里不是有那些旧光脑零件吗?说不定懂点门道呢?”她边说边往屋里瞟,看见墙角的废品堆,眼睛亮了亮,“你要是帮着弄好,我中午给你烙星菜鸡蛋饼——我家娃昨天捡着个野鸡蛋,藏着呢!”
星菜鸡蛋饼?
林晓鱼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来边缘星这么久,她除了营养剂就是星菜粥,别说鸡蛋了,连点油星都没见过。野鸡蛋在这儿可是稀罕物,李婶肯拿出来当谢礼,是真着急了。
她看着李婶泛红的眼角——估计是怕孩子联系不上亲戚着急,又瞥了眼那破通讯器,心里有点犹豫。修吧,她是真不会;不修吧,李婶帮过她,野鸡蛋饼的诱惑又实在大……
“就、就看看啊。”她终于松了口,接过通讯器掂量了掂量——轻飘飘的,外壳一摸就掉漆,“我可不敢保证能弄好,弄坏了别怨我。”
“不怨不怨!”李婶立刻笑了,“弄不好也给你留半块饼!你先弄着,我回家看看娃醒没,等会儿来拿!”说完就脚步轻快地走了,生怕她反悔似的。
林晓鱼举着通讯器站在原地,有点哭笑不得。她哪会修这玩意儿?刚才纯属被野鸡蛋饼冲昏了头。
她把通讯器放在桌上,翻出那块当“螺丝刀”用的尖金属片,蹲在废品堆旁琢磨。修通讯器跟修地球的旧手机是不是一个道理?无非就是拆开来看看,线断了就接上,零件松了就摁摁?反正已经坏了,瞎折腾呗,弄不好就说“实在修不了”,李婶也不能怪她。
打定主意,她用金属片撬开通讯器的后盖——“咔哒”一声,后盖挺容易就掉了,露出里面的线路板。板上焊着几根颜色不一样的线:红的、蓝的、绿的,还有根断了的黄线,断头处锈得发黑,估计就是这儿出了问题。
“果然是线断了。”林晓鱼松了口气。断了好,断了就好办——她记得地球修旧手机时,断了的线拧在一起就能凑合用,就是不知道星际通讯器行不行。
她找了根没断的光脑线,剥出里面的铜丝,学着记忆里的样子,把通讯器断了的黄线断头刮干净(用金属片蹭了蹭),再把铜丝缠在上面,又把另一头往线路板上的接口处怼——接口处有个小小的金属桩,看着像是接黄线的地方。
缠的时候手有点抖——原主的手指细,没力气,铜丝又滑,缠了好几次才缠牢。她盯着缠好的线头看了看,觉得还行,又把旁边几根看着松了的线也摁了摁,才小心翼翼地把后盖扣回去。
“成了?”她捏着通讯器,心里没底。按了下开机键——没反应,屏幕还是黑的。
“果然不行。”她也不意外,把通讯器往桌上一放。就当没这回事,等会儿跟李婶说“线断得太厉害”就行。
刚要起身去倒水,桌上的通讯器突然“嘀”地响了一声!
很轻的提示音,像呼吸似的。林晓鱼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屏幕亮了!不是全亮,是边缘泛起一圈淡绿色的光,接着中间慢慢显出“信号连接中”的字样,虽然闪得厉害,但真的亮了!
“不是吧?”她愣在原地。瞎缠的线居然真有用?
她试探着又按了下拨号键——通讯器里传出“沙沙”的杂音,是信号塔的声音!虽然没拨通,但至少能启动了!
林晓鱼拿起通讯器翻来覆去看,有点懵。她明明就是瞎接的,连哪根线接哪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难道星际通讯器这么不挑?还是她运气实在太好?
“小鱼!好没好呀?”门外传来李婶的声音,还带着孩子的哭闹声——估计是娃等不及了。
林晓鱼赶紧把通讯器揣起来,深吸一口气。不管咋说,修好了是好事,能换鸡蛋饼呢。她走过去开门,故意装作“刚弄完很费劲”的样子,把通讯器递给李婶:“不、不知道算不算好……你试试?我就把断了的线缠了缠……”
李婶一把抢过去,按了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她眼睛都瞪圆了:“亮了!真亮了!”她赶紧按了串号码,把通讯器贴在耳边,嘴里念叨着“快接快接”,没一会儿就笑了,“他表叔!听见没?哎对是我!娃在这儿呢……”
通讯器里传出模糊的男声,李婶抱着通讯器跟那边说了半天,脸上的愁云全散了。挂了电话,她转身就往林晓鱼手里塞东西:“小鱼你可太能耐了!这都能修好!等着!我这就回家烙饼去!”
“我真就瞎弄的……”林晓鱼想解释,可李婶根本不听,风风火火地跑了,跑的时候还跟隔壁棚屋的人喊:“你们瞅见没?凌小鱼把我家通讯器修好了!这丫头看着弱,手巧着呢!”
隔壁棚屋立刻探出个脑袋,是个捡废品的老头:“真能修?我那光脑也坏了,能不能帮瞅瞅?”
“别别别!”林晓鱼赶紧摆手,往屋里缩,“我真不会!就是碰巧了!”
可已经晚了。李婶那嗓子亮,周围几个棚屋的人都听见了,陆续有人探出头看,还有人拿着破零件往这边走:“帮我看看呗?就看一眼!”
林晓鱼头都大了。她只想安安静静等补报,怎么突然成了“修东西的能手”?这要是被管事听见,再被学院老师知道……
她赶紧关上门,插上门栓,靠在门板上喘气。外面还传来李婶跟人念叨的声音:“真不是吹,那通讯器我以为早该扔了,她就用根破线缠了缠就亮了……说不定是有点机械脑子呢……”
机械脑子?林晓鱼揉了揉太阳穴,苦笑。她哪有什么机械脑子,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可现在说啥都没人信了——李婶那嗓门,估计用不了多久全聚落都得知道“凌小鱼会修通讯器”。
这可不是好事。
她走到桌边,拿起刚才修通讯器时用的光脑线——铜丝上还沾着点通讯器里的锈迹,看着没什么特别。可刚才通讯器亮起来的时候,她好像隐约觉得口袋里的金属片发烫了?当时太慌没注意,现在摸了摸——是凉的。
难道又是巧合?
她正琢磨着,门外传来王大叔的脚步声,还带着喊她的声音:“小鱼!快出来!该去补报了!管事让集合呢!”
补报!林晓鱼心里一紧,赶紧把光脑线扔回废品堆,又往脸上抹了点凉水,确保脸色还带着“病气”,才打开门:“王大叔……”
“你咋还蔫蔫的?”王大叔上下打量她,“李婶刚才跟我说你修好了通讯器?真能耐啊!咋不精神点?”
“就、就是碰巧了……”林晓鱼赶紧低下头,跟着王大叔往聚落中心走,“头还有点晕……”
“那可得注意着点。”王大叔没多问,领着她往人群里站,“学院老师说不定就在那边呢,别晕过去了。”
林晓鱼顺着他的目光往聚落中心的高台上看——果然有几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人站在那里,跟管事说着什么,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个记录板,眼神扫过人群,看得人心里发慌。
是学院的老师!
林晓鱼赶紧往王大叔身后缩了缩,想把自己藏起来。可刚缩了半步,就听见高台上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刚才听管事说,你们这儿有个流放者,用废品修好了通讯器?是谁?”
林晓鱼的脚步瞬间僵住了。
王大叔也愣了,下意识地往她这边看了看。
周围的人更是齐刷刷地转过头,目光全落在了她身上。
管事站在中年男人旁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见她,眼睛一亮,立刻指着她喊:“就是她!凌小鱼!F级的那个!刚才李婶还跟我念叨呢!”
中年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探究,还朝她招了招手:
“你过来一下。”
林晓鱼站在原地,手脚都凉了。
完了。
她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只想躲在人堆里补个报,怎么就被学院老师盯上了?
王大叔推了推她:“叫你呢,快去呀。”
林晓鱼咬着牙,慢吞吞地往前挪——每走一步,都觉得后背的目光像针似的扎着。她低着头,不敢看高台上的中年男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下别说躺平了,能不能混过去都难说。
而她口袋里的金属片,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隐隐发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