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的嗓门比聚落的广播喇叭还亮。
林晓鱼刚把补报的身份卡塞回口袋,就听见她在聚落中心的空地上喊:“都瞅瞅!都瞅瞅!我家这通讯器!昨天还跟块废铁似的,小鱼那丫头拿根破线缠了缠,‘嘀’一下就亮了!能发语音!能叫人!比管事那台半新的还灵光!”
围着的人不少——刚补报完的流放者没急着走,都凑过去看新鲜。有人捏着通讯器翻来覆去瞧:“真修好了?这玩意儿我前阵子也坏过,扔了可惜留着占地方,小鱼咋弄的?”
“谁知道呢!”李婶拍着大腿笑,眼角的皱纹堆成一团,“就蹲那儿捣鼓了两下,线一拧就成了!我说啥来着?这丫头别看基因是F级,脑袋瓜灵光!是块搞机械的料!”
“F级还能搞机械?”有人嘀咕,带着点不信——在边缘星,基因等级几乎等于“能耐等级”,F级就是“废物”的代名词,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有“搞机械”的道理。
“咋不能?”李婶立刻瞪回去,“我亲眼见的!她屋里堆那些破烂光脑零件,说不定早就偷偷琢磨呢!”
林晓鱼缩在王大叔身后,听着这话头皮都发麻。她就不该贪那口鸡蛋饼!现在好了,被李婶当成“机械能手”吆喝,这哪是夸人?这是给她招麻烦!
“赶紧走。”她拽了拽王大叔的胳膊,声音发虚,“王大叔,咱回吧,我头还晕……”
“急啥?”王大叔正踮着脚看热闹,被她拽得晃了晃,回头瞅着她笑,“李婶夸你呢!多好的事!之前谁说你是废物来着?这下能抬抬头了。”
“啥好事啊……”林晓鱼快哭了。抬抬头?她现在就想把脑袋埋进沙地里。
正想拽着王大叔往外挤,人群突然往两边分,李婶举着通讯器挤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扛着破矿灯的流放者——是矿上干活的老周和老郑,手里捏着个锈得掉渣的矿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晓鱼。
“小鱼!可算找着你了!”李婶把通讯器往她手里塞,“老周他们听说你会修东西,想让你帮瞅瞅这矿灯——矿下黑,没灯没法干活,管事又不给换新的,你就行行好?”
老周赶紧把矿灯递过来,搓着手陪笑:“不白让你瞅!我这儿有块压缩饼干,主星产的,上次托人带的,给你!”
林晓鱼看着那块印着“主星食品厂”字样的饼干,又看了看矿灯上断成两截的电线,头更晕了。她哪会修矿灯?通讯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矿灯这玩意儿带能量芯,修坏了说不定会炸!
“我真不会!”她往后退了半步,手往身后藏,“李婶您别瞎说,我就是碰巧了!通讯器那是线没断彻底,我瞎拧上就亮了,矿灯不一样……”
“咋不一样?不都是线吗?”李婶不依不饶,把矿灯往她怀里塞,“你就瞅瞅!就瞅一眼!修不好不怪你,饼干照样给你!”
“就是就是。”老郑也帮腔,“咱也不指望修好,就想知道哪儿坏了,能凑合用就行。”
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瞅瞅呗小鱼!都是邻居,帮个忙!”“说不定又碰巧了呢?”
林晓鱼抱着矿灯,手都在抖。怀里的矿灯沉甸甸的,金属外壳烫得慌——不是真烫,是她紧张得手心冒汗,错觉。她要是现在说“不修”,肯定得被人说“摆架子”“忘本”;可要是接了,修不好是小事,万一炸了……
“我、我真的……”她正想把矿灯塞回去,身后突然传来王大叔的声音,比平时响亮:
“我说啥来着!这丫头捡破烂不是白捡的!”
林晓鱼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见王大叔正拍着大腿笑,对着老周他们说:“前阵子我还见她翻光脑零件呢,当时以为她瞎折腾,原来是真懂!要不……跟管事说说?矿上那些旧机器天天坏,让她去修修,说不定还能换点好营养剂,总比在这儿捡破烂强!”
这话一出,周围更静了。连老周都愣了,盯着林晓鱼的眼神多了点别的东西——是期待,还有点“发现宝贝”的兴奋。
林晓鱼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王大叔这是帮倒忙啊!
让她去矿上修机器?那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矿上的机器都是重型设备,随便一个零件都比她沉,修坏了别说换营养剂,不被管事扔去喂铁脊鼠就不错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她赶紧摆手,摆得像拨浪鼓,“王大叔您别瞎说!我哪懂修机器?捡破烂就是为了换点营养剂,瞎翻的!真的!”
为了装得像点,她故意手一松——“哐当”一声,怀里的矿灯掉在地上,摔出个小豁口。她赶紧蹲下去捡,假装手忙脚乱,还故意把老周递来的压缩饼干碰掉在沙地里,用脚碾了碾:“你看我这手笨的……连东西都拿不稳,咋修机器?”
老周看着地上的饼干,眉头皱了皱,眼里的期待淡了点。李婶也愣了,挠了挠头:“咋还掉了?刚才修通讯器时挺稳的啊……”
“那是碰巧了!”林晓鱼把矿灯塞回老周手里,声音都带了点哭腔,“真的就是碰巧了!我连光脑都不会开,修通讯器全靠蒙!您要是不信……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再拧次线给您看,肯定拧不亮!”
她说着就要去抢李婶手里的通讯器,手忙脚乱的样子活像个被吓坏的小孩。
周围的人看着她这模样,议论声渐渐小了。有人撇了撇嘴:“说不定真是碰巧了,F级哪能懂这个?”“也是,刚才还差点摔了矿灯,看着是挺笨的……”
老周捏着矿灯,犹豫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行吧行吧,不麻烦你了。”说完拉着老郑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点可惜。
李婶也觉得没趣,嘟囔了句“咋还紧张了”,捡起地上的通讯器,又塞给林晓鱼半块没掉沙的饼干:“拿着吧,谢礼。”
林晓鱼没接,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真不用!”
好不容易把李婶和看热闹的人打发走,林晓鱼拽着王大叔就往棚屋跑,跑得后背都出汗了。
“你跑啥?”王大叔被她拽得踉跄,“我跟你说修机器那事……”
“千万别跟管事说!”林晓鱼停下来,喘着粗气抓着他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王大叔我求您了!我真不会修东西!刚才那是运气好!您要是跟管事说了,我去矿上肯定得闯祸,到时候咱俩都得倒霉!”
王大叔看着她急红的脸,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你是真不会啊?我还以为你藏着呢……”
“真不会!”林晓鱼使劲点头,“我就想安安分分待着,别给我找事了行不行?”
“行吧行吧。”王大叔被她吓着了,赶紧点头,“不说了不说了!你这丫头,胆子比铁脊鼠还小。”
林晓鱼这才松了口气,松开他的胳膊往棚屋走,脚步还有点虚。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隔壁的张老太蹲在她屋角,手里捏着个破了口的能量盒,看见她回来赶紧站起来:“小鱼啊,听说你会修……”
“不会!”林晓鱼想都没想就摆手,声音比刚才还大,“我啥都不会!您找别人吧!”说完“哐当”一声关上门,还赶紧插上门栓,生怕再有人进来。
靠在门板上,她心脏还在狂跳。
太吓人了。
就修了个破通讯器,差点被当成“技术人才”推出去。这边缘星的人也太缺修东西的了吧?
不行,得赶紧把屋里那堆“罪证”藏起来。
她转身就往废品堆跑——那个自动递营养剂机还藏在金属片后面,昨天修通讯器用的光脑线还扔在桌上,还有那块小孩留下的金属片……这些东西要是被人看见,指不定又要传成啥样。
她先把光脑线塞进床底最深的地方,又拽着自动递剂机往床底拖。机器有点沉,拖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下床边的金属板——“咔哒”一声,机器突然启动了!
传动杆“吱呀”着往前推,托盘上的营养剂管子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林晓鱼吓得魂都飞了,赶紧扑过去按住传动杆,手忙脚乱地想关掉——可她哪知道咋关?之前都是按铜丝按钮,现在没按按钮它自己动了!
“别响!别响!”她急得去拔线路,手指被铜丝划了道口子,渗出血珠。血珠滴在传动杆上,机器突然“嘀”地响了声,传动杆猛地缩回原位,不动了。
林晓鱼愣在原地,看着手上的伤口,又看了看恢复安静的机器,后背有点发凉。
这机器咋回事?昨天自己启动就算了,今天碰一下还启动?还跟她的血有关?
她不敢再碰,赶紧用破衣服把机器裹起来,塞进床底最里面,又用沙子埋了埋,确保从外面啥都看不见。
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躺平怎么就这么难?
她就是想省点事,拼个破机器,修个破通讯器,咋就引来这么多麻烦?
正烦着,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是之前邻居的动静,很轻,像猫爪踩在沙地上。
林晓鱼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是谁?
她悄悄爬起来,贴着门缝往外看。
沙地上空空的,只有风卷着沙粒滚过。但她清楚地看见,门口放着个小小的东西——是块星兽皮,上面摆着三颗圆溜溜的野果子,红通通的,看着很新鲜。
是那个小孩!
林晓鱼赶紧推开门跑出去,左右看了看——沙丘上没人,聚落中心的方向也没人,那小孩又像上次一样,凭空消失了。
她蹲下来拿起野果子,果子还带着点温度,像是刚摘的。星兽皮上还压着个东西——是那块她之前捡起来的金属片,就是刻着花形符号的那块。
林晓鱼捏起金属片,指尖刚碰到,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嗡嗡”声——不是风声,是引擎的声音!
她抬头往天上看——一架银灰色的小型飞船正从云层里钻出来,朝着聚落的方向飞!飞船侧面印着个金色的徽章,是星际学院的标志!
学院的飞船!
林晓鱼的心脏瞬间揪紧了。
不是说老师提前到了吗?怎么连飞船都来了?是要提前开始测试?还是……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金属片,金属片突然发烫,烫得她指尖发麻。
远处聚落中心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喊:“学院的飞船!是学院的飞船!”
林晓鱼看着越来越近的飞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发烫的金属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才李婶在聚落里那么一喊,学院的人会不会已经听说了“有个F级流放者会修东西”?
飞船降落在聚落中心的空地上,舱门打开,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走了下来,为首的正是昨天在高台上叫她的那个中年男人——张老师。
张老师的目光扫过聚落,最后,竟直直地落在了她的方向。
林晓鱼的脚像灌了铅似的,挪都挪不动。
完了。
她最想躲的人,还是注意到她了。
而她手里的金属片,烫得越来越厉害,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她隐隐觉得,这东西和学院的人,还有那个神秘的小孩,一定藏着某种联系。
可现在,她连想这些的心思都没有了——张老师正朝着她这边走过来,脸上还带着笑,那笑容看得她心里发慌。
她的躺平计划,好像真的要彻底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