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林小满拖着行李箱踹开302室门时,王磊正在给阿飘的布娃娃换衣服——他网购了套迷你版汉服,正琢磨着怎么给布娃娃系腰带。而沙发上的阿飘,正举着遥控器给《甄嬛传》倒带,看见闯进来的林小满,吓得“嗖”地钻进了老式彩电,屏幕瞬间铺满雪花点,滋滋啦啦响得像在发电报。
“哥!你家这空调是不是漏氟了?”林小满搓着胳膊打哆嗦,刚把行李箱扔在地上,眼睛突然瞪得像铜铃,指着彩电直哆嗦,“那、那电视里……有个穿旗袍的姐姐在扒屏幕!”
王磊手里的汉服飘落在地。他忘了,小姑曾说过,小满打小就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小时候指着空摇篮喊“有阿姨在摇宝宝”,差点没把全家吓出心脏病。
更要命的是,小满的行李箱里“喵”地钻出个黑团,落地就炸毛——是只纯黑的猫,绿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正死死盯着彩电,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这是小满捡的流浪猫,叫“煤球”,据说天生能看见“脏东西”,见了就追。
“煤球!回来!”小满去捞猫的瞬间,彩电“啪”地弹出个影子——阿飘被猫吓得从屏幕里跌出来,旗袍下摆都勾在了电视机壳上,露出的小腿在半空乱蹬,活像只被粘住的白蝴蝶。
煤球像道黑闪电扑过去,阿飘尖叫着飘向天花板,结果撞在吊灯上,水晶坠子“哗啦”掉了一地。王磊眼睁睁看着阿飘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他刚泡好的泡面桶里——当然,她的身体穿桶而过,泡面却诡异地直立起来,面条在汤里扭成“救命”两个字。
“哥!那姐姐掉你面里了!”小满抱着煤球往后缩,“她、她是不是饿了?我包里有火腿肠!”
王磊:“……”
他现在严重怀疑,小姑把小满塞过来借住,是想让他提前体验“养一个能看见鬼的熊孩子+一只克鬼的猫”是什么人间疾苦。
自从小满和煤球住进来,302室就成了大型追逐现场。
阿飘怕煤球怕得要死。以前她最爱蜷在藤椅上看剧,现在藤椅成了煤球的专属宝座,她只能飘在天花板上,透过吊灯缝隙往下瞅,看剧全靠听声;以前她整理王磊的袜子能排得像仪仗队,现在小满的袜子扔得满地都是,她刚想去捡,煤球就会像导弹一样冲过来,吓得她把袜子甩到了窗帘杆上。
煤球则把追阿飘当运动。阿飘躲进衣柜,它就蹲在衣柜门前扒门,爪子把木框抓出五道白痕;阿飘钻进彩电,它就用尾巴抽屏幕,把《甄嬛传》抽成了雪花点;最绝的是某天半夜,阿飘想给王磊掖被子,煤球突然从床底窜出来,对着空气“啪”地拍了一爪子——第二天王磊发现,自己的被子上多了个猫爪印,而阿飘的布娃娃,被倒扣在了床头柜上,黑豆眼睛死死瞪着煤球的猫窝。
“要不……给煤球戴个铃铛?”王磊试图调解,话没说完就被小满打断:“不行!煤球说它在抓‘白影子’(煤球对阿飘的称呼),这是它的工作!”
阿飘似乎听懂了,当晚就进行了反击。她趁煤球睡觉时,把小满的红色头绳缠在了猫尾巴上,结果煤球醒来看见尾巴上的红绳,以为是阿飘的头发,吓得在客厅狂奔三圈,撞翻了垃圾桶、饮水机和王磊的泡面箱,最后一头扎进小满怀里,绿眼睛里全是惊恐。
王磊看着满地狼藉,又看了看躲在窗帘后、露出半张脸偷乐的阿飘,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像小时候他和邻居家小孩吵架,互相往对方院子里扔石子。
转折发生在某个深夜。
小满饿了,翻遍冰箱只找到半袋速冻饺子,想煮却发现燃气灶打不着火。她蹲在厨房门口叹气时,突然看见灶台上的火柴自己划着了,“噌”地燃起小火苗,旁边的锅铲“咔嗒”一声跳进锅里,开始自己搅动——是阿飘。
“谢、谢谢旗袍姐姐!”小满吓得结巴,却看见阿飘飘到料理台旁,把她乱扔的调料瓶摆成了一条直线,生抽、醋、香油按颜色深浅排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
“你也喜欢把东西摆整齐啊?”小满眼睛一亮,突然来了兴致,蹲在地上把散落的饺子皮捡起来,按大小摞成一叠。阿飘似乎愣了一下,飘过来帮她把饺子馅的勺子放进洗碗池,位置正好在水龙头正下方,不多一分,不少一厘。
两个强迫症患者(一个人,一个灵)突然达成了默契。小满摆碗筷,阿飘就用气流把筷子对齐;小满擦桌子,阿飘就帮忙吹掉角落里的灰尘;连煮饺子的时间,都被阿飘用冰箱上的计时器精准控制——“三分钟,多一秒皮就烂了”(便利贴上的字,据小满说,是阿飘用意念写的)。
而煤球,蹲在厨房门口,看着两个家伙对着一碗饺子研究“葱花该撒成圆形还是扇形”,绿眼睛里充满了“人类和灵都很奇怪”的困惑,最后打了个哈欠,把下巴搁在爪子上,假装自己是尊黑猫雕像。
那天晚上,王磊回来时,看见小满坐在餐桌旁,对着空气说“姐姐你尝尝这个醋,是山西老陈醋”,而灶台上的醋瓶,标签正对着她,角度完美;阿飘的布娃娃被摆在餐桌主位,面前放着个小碟子,里面盛着半勺饺子汤,黑豆眼睛映着暖黄的灯光,像在笑。
阿飘开始把彩电当成“共享空间”。
她会在屏幕里存小满爱看的动画片,小满一打开电视,《猫和老鼠》就自动播放;小满抱怨手机内存不够,阿飘就操控彩电连接WiFi,把小满拍的猫片存进了电视内存(王磊后来发现,电视内存里多了三百多张煤球的丑照,每张都被阿飘用红色记号笔圈出了“炸毛的不优雅瞬间”)。
有次小满感冒发烧,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阿飘急得在彩电里转圈,屏幕上的雪花点都变成了凌乱的红线。最后她不知从哪弄来片退烧药,用气流托着,轻轻放在小满床头柜上——药盒上的日期是三年前,却异常干净,像刚从药房拿出来。
“姐,你是不是认识这房子以前的人啊?”小满退烧后,抱着煤球坐在彩电前聊天,“我昨天看见你在屏幕里翻一个铁盒子,里面有好多信。”
彩电突然暗了下去,屏幕上慢慢浮现出字迹,是阿飘的笔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字:“他叫陈默,说要娶我。”接着,屏幕上闪过模糊的画面:穿西装的男人给穿旗袍的女人别红玫瑰,两人在客厅跳舞,藤椅上摆着个和阿飘现在抱的一模一样的布娃娃。
“那他去哪了?”小满追问。
屏幕暗了下去,很久才亮起一行字:“他们说他偷了钱,跑了。”
煤球突然跳下小满的腿,走到衣柜前,用爪子扒拉柜门。王磊突然想起,铁盒子里最后一封信的地址,是本市的监狱。他掏出手机搜索“三十年前
陈默
挪用公款”,跳出条旧新闻——“某公司会计陈默涉嫌挪用公款,畏罪自杀,尸体在江边被发现”。
原来他没跑,是死了。
那晚,彩电里放了一夜的《花样年华》,阿飘没再出来。小满抱着煤球坐在沙发上,突然说:“哥,我好像看见旗袍姐姐在哭,眼泪掉在屏幕上,变成了红玫瑰。”
王磊又续签了租房合同,这次合同上多了两条补充条款:“允许租户表妹及宠物猫暂住”“房屋附属灵体享有电视使用权,租户不得随意更换频道”(后一条是王磊自己加的,阿飘用便利贴给他点了个赞)。
小满开始教阿飘用手机——当然,是阿飘操控王磊的手。她俩合作给布娃娃拍了套“汉服写真”,发在朋友圈,收获了一堆“这娃娃眼神好灵动”的评论;煤球虽然还是追阿飘,但每次追到后,只是用鼻子闻闻她的衣角,就摇着尾巴走开,像在确认“她没跑”。
有天小李来收租,看见小满对着空气喊“姐,帮我递下遥控器”,接着遥控器就自己飞到了小满手里;看见煤球蹲在彩电前,对着屏幕里的《甄嬛传》打哈欠;还看见王磊在厨房做饭,旁边的调料瓶自己跳进了橱柜,摆得比超市货架还整齐。
“王先生,”小李咽了口唾沫,“你家……是不是该涨房租了?毕竟带‘全套服务’。”
王磊笑着递给他一盘刚出锅的饺子:“尝尝?我家‘室友’调的醋,味道绝了。”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彩电上,屏幕里的雪花点闪着金粉似的光。阿飘的布娃娃坐在窗台上,黑豆眼睛望着远处的楼群,仿佛在等风,也在等某个不必再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