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岚“嗯”了一声，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没多说什么。
一行人跟着方丈进了寺。云栖寺不算大，却很清幽，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两旁的松柏郁郁葱葱。香客不少，大多是女眷带着男眷，手里拿着香，低声许愿。
“先去大殿上香吧。”沈阳提议。
大殿里香烟缭绕，供奉着一尊金身佛像。张岚和沈阳跪在最前面的蒲团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张曦跟着跪在旁边，学着大人的样子许愿。
陈砚拉着张昭，跪在最后面的蒲团上。
“昭儿，许愿吧。”陈砚小声说。
张昭看着佛像，心里嘀咕：许愿有用吗？这破世界的神，怕是也只保佑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吧。但他还是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拜了拜。
他许的愿很简单：快点长大，带着陈砚离开这个鬼地方。
上完香，方丈邀请他们去后院吃茶。后院种着几棵老梅树，虽已过了花期，枝干却苍劲有力。石桌上摆着茶具，一个小沙弥正在煮茶，茶香袅袅。
“云栖寺的春茶，是用山泉水泡的，尝尝。”方丈笑着说。
张岚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没说话。沈阳倒是跟方丈聊得投机，从佛法聊到诗词，偶尔还会问张曦几句书里的内容。张曦答得头头是道，引得方丈连连称赞。
陈砚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给张昭夹块点心，自己却没怎么吃。张昭注意到，他面前的茶杯几乎没动过，手指一直紧张地捏着衣角。
“陈侧夫似乎不太喜欢喝茶？”方丈注意到了，笑着问。
陈砚连忙起身：“不是，只是觉得这茶香太浓，怕扰了清静。”
沈阳看了他一眼，笑道：“方丈是出家人，哪会在意这些。陈砚，坐下吧，不用拘谨。”
“是。”陈砚坐下，脸色却更白了些。
张昭心里有点生气。明明都是爹爹，凭什么沈阳就能自在地聊天，陈砚却连喝口茶都要小心翼翼？他突然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陈砚嘴边：“爹爹，吃。”
陈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开嘴。
张岚的目光扫了过来，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沈阳也停下了话头，看着他们，嘴角依旧挂着笑，眼神却让人看不透。
张昭假装没看见，又拿起一块糕，自己吃了起来，嘴里还含糊地说：“好吃。”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还是张曦打破了沉默：“弟弟，等会儿我们去后山看桃花吧？我听方丈说，后山的桃花开得可好了！”
“好！”张昭立刻响应，拉着张曦的手，“现在就去！”
“急什么。”沈阳笑着说，“吃完茶再去也不迟。”
张昭没管，拉着张曦就往外跑：“我们先去！”
陈砚想拦，却被沈阳按住了：“让他们去吧，小孩子好动。”
张昭拉着张曦跑到后山，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后山，竟是一片桃林，一眼望不到头。粉色的桃花开得正盛，像一片粉色的云，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花瓣雨。蜜蜂在花丛中嗡嗡地飞，蝴蝶翩翩起舞，空气，里满是甜甜的花香。
“哇！好漂亮！”张曦欢呼着，跑进桃林里。
张昭，也跟着跑了进去，脚下踩着厚厚的花瓣，软软的，像踩在棉花上。他仰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突然觉得心里的闷气，都消散了不少。
“弟弟，你看！”张曦指着不远处一棵老桃树，“那棵树最粗，花开得也最好！”
两人跑到老桃树下，靠着树干坐下。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照下来，落在身上暖暖的。
“姐姐，你说，桃花谢了会结果吗？”张昭问。
“会呀。”张曦说，“等夏天的时候，就会结桃子，红红的，可甜了。到时候我让厨房给你做桃脯吃。”
“好。”张昭笑着点头。
他突然发现，张曦虽然是嫡女，却没什么架子，对他是真心好。也许在这个冰冷的府里，张曦是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人了。
“姐姐，你刚才许愿了吗？”张昭问。
“许了呀。”张曦点点头，神秘地说，“我希望能快点长大，像阿娘一样，当个大将军，保护爹爹和陈爹爹，还有弟弟。”
张昭心里一动，看着张曦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也许这个世界，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两人在桃林里，玩了好一会儿，直到陈砚派人来叫，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回去的路上，张昭坐在马车上，靠着陈砚的肩膀，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暖暖的。
“爹爹，桃花好看吗？”他问。
“好看。”陈砚笑着说，“昭儿喜欢，以后我们常来。”
张昭点点头，心里却清楚，像今天这样全家出游的机会，怕是很难再有了。但他没说出来，只是往陈砚怀里缩了缩，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个梦，梦里没有等级，没有规矩，他和陈砚、张曦一起，在桃林里奔跑，张岚和沈阳站在不远处，笑着看他们。阳光正好，桃花漫天，像个永远不会醒的美梦。
马车驶进文相府的大门时，张昭醒了。
朱红的高墙挡住了阳光，把外面的春色和温暖都隔绝在外。府里的侍女依旧笔挺地站着，眼神冷漠，像两排没有感情的木偶。
张昭看着这一切，心里那点因桃花而起的暖意，渐渐凉了下去。
他知道，梦该醒了。
但他没像以前那样烦躁，只是紧紧攥住了陈砚的手。
没关系，梦虽然醒了，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他守护的人，还有想要去的地方。
等他长大了，一定能把梦变成真的。
马车停在院子门口，陈砚抱着他下车。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张昭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青布马车，又看了看远处，张岚和沈阳乘坐的乌木马车，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差距越大，才越有打破的必要。
他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