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落星渊时,暮色已浸透云层。宗舸将星核融入折扇后,那柄玄铁扇便多了几分灵性,偶尔会自行散出星芒,在他指尖轻颤,像是在回应什么。
苏晓晓一路都叽叽喳喳,一会儿问他刚才那招星刃是如何凝练的,一会儿又好奇观星阁与昆仑墟的旧事。宗舸大多时候只是笑,偶尔答两句,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沉郁。
“师叔,你在想什么?”苏晓晓终于察觉到他的走神,戳了戳他的胳膊。
宗舸回过神,扬了扬手中的空酒壶:“在想该去哪儿打壶好酒。”他指尖摩挲着扇骨,那里还残留着星核融入时的灼热,“前面有座‘望月城’,听说城里的‘桂花酿’不输我的忘尘星露,去尝尝?”
苏晓晓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拍着手道:“好啊好啊!我还没喝过人间的好酒呢!”
望月城不愧其名,城中真有一座望月楼,楼高九层,顶层可俯瞰全城,据说月夜登楼,能伸手摘到月亮的影子。宗舸带着苏晓晓刚进酒楼,便被小二引到了靠窗的位置,桌上恰好摆着一坛开封的桂花酿,香气清甜,混着晚风飘进鼻腔。
“客官,这是今儿新酿的,要不要尝尝?”小二笑得殷勤。
宗舸刚要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邻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身灰布道袍,发髻散乱,正抱着个酒葫芦猛灌,正是落星渊外那个骗了苏晓晓的老道。
老道显然也认出了他,酒葫芦“哐当”一声掉在桌上,脸色煞白,转身就要溜。
“道爷留步。”宗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星风的穿透力,稳稳落在老道耳中。
老道脚步一顿,讪讪地转回来,拱手道:“仙、仙长,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宗舸把玩着折扇,扇面的星芒忽明忽暗,“用朱砂画的星纹骗人,也是误会?”
苏晓晓气鼓鼓地瞪着老道:“就是!你还骗了我十块上品灵石呢!”
老道擦了擦汗,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递过来:“灵石都在这儿,一分不少,仙长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混口饭吃……”
宗舸没接,只是看着他:“观星阁的星图拓本,你从哪儿偷的?”
老道脸色骤变:“仙长什么意思?小的听不懂……”
“你那摊上摆的星图残页,边角有观星阁特有的‘启明纹’,寻常修士认不出,我却认得。”宗舸指尖轻叩桌面,星风悄然凝聚,将老道困在座位上,“说吧,是自己偷的,还是有人指使?”
老道嘴唇哆嗦着,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仙长饶命!是、是骨煞门的人逼我的!他们说只要我能骗到观星阁弟子的星图拓本,就饶了我徒弟……”
“骨煞门?”宗舸眸色一沉,“他们要观星阁的星图做什么?”
“小的不知道啊!”老道哭丧着脸,“他们只说要找什么‘星陨祭坛’,还说……还说找到了祭坛,就能引出‘星陨劫’的应劫之人,夺取对方的灵根……”
“星陨祭坛?”宗舸捏着扇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这个名字,他在师门残存的典籍里见过——那是上古时期用来献祭星辰灵根,强行逆转命格的邪阵,一旦开启,必遭天谴,方圆千里生灵涂炭。
而“星陨劫”的应劫之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苏晓晓也听出了不对劲,拉了拉宗舸的袖子:“师叔,他们要对你不利?”
宗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他松开折扇,星风散去,对老道冷冷道:“滚。再敢助纣为虐,下次就不是掉酒葫芦这么简单了。”
老道连滚带爬地跑了。
苏晓晓看着宗舸紧绷的侧脸,小声道:“师叔,骨煞门是不是还在找你?我们要不要告诉阁主?”
“不必。”宗舸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桂花酿,酒液入喉,却尝不出半分甜味,“他们要找的是我,牵连观星阁反而麻烦。”
他仰头饮尽碗中酒,琥珀色的眼眸里,星芒锐利如刀。骨煞门敢打星陨祭坛的主意,还想夺取他的灵根,这笔账,该算了。
“晓晓,明日你先回观星阁,”宗舸忽然道,“把星核融入的折扇拓印下来,交给你阁主,就说……昆仑墟的债,该讨了。”
苏晓晓一愣:“师叔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还有点事要办。”宗舸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星风带着暖意,“放心,你师叔没那么容易死。”
他看向窗外,夜色渐浓,望月楼的灯笼次第亮起,映得他浅蓝的衣袍上,银线星轨仿佛活了过来。
骨煞门想开启星陨祭坛?正好。
他倒要看看,是邪阵厉害,还是他这柄染了师门血的折扇厉害。
深夜,望月楼顶层。
宗舸独自凭栏,手中握着那柄融入了星核的折扇。扇面展开,星河万象流转,其中一颗星辰格外明亮,像极了昆仑墟顶的那颗紫微星。
他对着夜空举起空酒壶,壶口的星露凝结成霜,又化作星屑飘落。
“师父,师兄弟们,”他轻声说,声音被晚风打散,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欠我们的,该还了。”
话音落,他身影一闪,如一道浅蓝色流星,消失在夜色中。折扇划破虚空的刹那,无数星芒紧随其后,仿佛整个星空,都在为他引路。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望月楼的另一角,沈清辞正站在阴影里,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手中的白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星轨已乱,劫数将启……”他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宗舸,你究竟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棋盘上,代表宗舸的那颗星子,正发出刺目的光芒,将周围的星轨尽数扰乱,却又隐隐透着一股破而后立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