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民府南门外,五根粗木桩刺向灰白天空,牢牢钉住了大梁王朝最后一丝体面。
日头又升起来了,毒辣得能晒裂石头,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却早已聚在桩前。
没人说话,只是低头,从怀里掏出几颗石子,轻轻放在桩底。
一个瘦弱的孩童蹲下,把一只陶碗摆正,碗里插着几支野花,蔫头耷脑的,却开得倔强。
他抬头看了眼城楼方向,又飞快低下头,怕被什么人看见。
城墙上,小豆子蹲在箭垛阴影里,手指抠着砖缝,声音压得极低:“徐爷,不收尸么?万一朝廷派人来抢……咱们连个由头都没了。”
徐谦倚在墙边,铠甲上沾着橘子汁,他慢条斯理剥着最后一瓣果肉,舌尖一卷,吞了下去,才淡淡道:“抢?他们巴不得这尸体烂得更快。”
他抬脚,猛地踹向一只正凑近尸身的野狗。
那畜生哀嚎一声,夹着尾巴窜进荒草。
“刘瑾要的是他们‘死于暴民之手’的借口,好发兵清剿,名正言顺地杀一批、压一批。可我要的不是借口。”他转过头,目光扫过小豆子的脸,
“我要的是——让全天下看见,贪官的下场,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这路,得用死人铺干净。”
夜色如墨,税监府旧宅早已荒废多年,梁柱倾斜,瓦砾遍地。
四道黑影鬼祟摸至南门,披着破麻布,脸上抹着灰,活似乞丐。
为首一人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白布:“主子尸骨未寒……咱们哪怕背一口灰回去,也好向刘公公交差……”
话音未落,头顶屋脊忽地传来一声轻响。
银铃微颤,是风拂铜铃,却又带着某种妖异的韵律。
红衣如瀑,自檐角倒挂而下。
柳莺儿赤足点地,无声无息,是一缕从地狱爬出的冤魂。
她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已挑起那人的下巴。
“你们主子的账,烧了吗?”她声音轻得在哄孩子。
那人喉头滚动,冷汗直冒:“烧了!佛肚里的铁匣是空的!真的一点没留!”
柳莺儿笑了,眼尾一勾,艳得惊心。
刀锋轻转,只听“嗤”一声,鲜红却落在尘土里。
那人惨叫未出,就被她一脚踹翻在地。
“那你们——来收什么尸?”她歪头,红发垂落,遮住半边脸,
“是来哭?还是来挖他埋的银子?”
暗处,阿禾悄然现身,手中递上一卷布条。
柳莺儿展开,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唇角笑意更深,转身跃上墙头,身影如鬼魅消散。
府中,徐谦正就着油灯读那布条。
灯焰跳了跳,映得他眉目冷峻。
他看完,缓缓将布条揉成一团,扔进火盆。
火舌一卷,字迹化为灰烬。
“好啊。”他低笑一声,端起茶盏吹了吹,
“一边哭主子,一边挖主子埋的银子?这忠,比纸还薄。”
。”
风雪渐起,城中灯火次第亮起,宛如星河倒悬。
而在地牢入口的铁门微微震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