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被萧瑾瑜捡回去后,我受了惊吓,加上年纪尚小,儿时的记忆逐渐模糊。
如今,记忆的灰尘被扫去,露出宿命般的讥讽来。
发热昏迷中,耳边不时传来萧烬迟的声音。
有的焦急气愤。
“怎么喂了药,还不见退烧?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
“处理尸体都能让王妃看见,简直是一群废物!”
“神医到哪了?!”
有的无措懊悔。
“我已经刻意放柔了与她的相处,她怎么还是怕我?”
“我果真蠢笨,连讨姑娘的欢心都不懂。”
终于在发烧第三天,我退了烧,一睁眼,便对上守着床边萧烬迟满眼担忧的视线。
他正换下我额头上的湿巾,看到我醒了,眼里骤亮:“快,快去传神医!”
说的太过急切,他干咳了起来,咳声听着比前几日更嘶哑严重。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给我把了脉,又看了看我的口舌。
最后他摸了摸胡子:“已经无大碍了,仔细着调养就好。”
他话锋一转:“只是这哑病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几副药的事,怎么拖到现在才想起来看?”
我一愣,眼睛盯着顶上的床帏,盯的眼睛有些发酸。
我跟了萧瑾瑜十年,哑了将近九年。
萧瑾瑜也给我请了神医,但是都说不能治了,要哑一辈子了。
我思来想去,只能想起他说他最喜欢听我在床上吃痛又叫不出来的模样。
送走神医后,萧烬迟仍然贴身守在我床边,仔细叮嘱着我把药喝了。
短短三日的汤药喝下去,我竟真的能够发出几声只言片语。
萧烬迟笑的缱倦,终于允了我下床活动。
可宫中却开始频繁传出有资历的宫女、太监意外死去的消息。
我留了心眼,多方打探,才得知死的都是当年跟我同批的宫女太监。
当晚,我便做了噩梦。
梦见自己被萧烬迟认出,被他报复性的下了毒,最后七窍流血,死在他面前。
我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冒着冷汗。
无论是姑姑要毒我,还是借我的手毒他,当年那碗甜汤都是我送的。
第二天,萧烬迟盯着我把最后一副汤药喝下后,我在他手上划写,问他:
“殿下可想吃糕点?我给殿下做。”
他一愣,随即很快扬了扬嘴角:“好。”
小厨房里,我揉搓着面团,案边放着一团无色无味的白色粉末。
揉着揉着,我的眼里洇起一团水汽,我搓了搓眼,将那抹酸涩压下。
将做好的糕点送进宫寝时,萧烬迟刚好与暗卫商讨结束。
看见糕点,他眼底闪过一层酸楚,稍纵即逝。
他扬起更柔和的笑来,看着我的眼睛轻声哄着:“抬起头来,让我再看看你。”
我慢慢抬头,跌进他怜惜、不舍又破碎的眼里。
微弱的烛火下,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透明脆弱。
他缱倦的视线一寸寸扫过我脸,仿佛要将我的样子刻在心里。
他捻起一块糕点,指尖不易察觉地轻抖了一下,眼尾微微泛红。
他垂着头,哑声问我:“阿芩,这是你的决定吗?”
我浑身一颤,沉默着溢出了泪。
“别哭,阿芩。”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细细地咀嚼品味:“好吃的,阿芩。”
那年除夕。
少年喝完甜汤,将碗递回给我时。
他的手穿过门缝,握紧了我的手,眼里溢出星光:“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说:“阿芩。”
“进宫前我叫阿芩。”
少年勾唇笑了笑,低喃着我的名字:“阿——芩——。”
“阿芩,我会记住你,找到你。”
儿时的少年长成了大人,认出了我,也找到了我。
却在黯淡的月光下,平静、坦然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