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
李长庆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干裂的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透支生命的疲惫。但这简短的一个字,却像一块冰冷沉重的巨石,被狠狠投入赵思萍心底那片因震惊、恐惧和不解而翻腾的死水之中,瞬间激起了滔天的惊涛骇浪。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钉在李长庆的脸上,仿佛法地掺杂在残余的黑色短发之中,如同被深秋最凛冽的寒霜骤然染过,又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瞬间焚尽了所有的青春色泽。这触目惊心的灰白,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地刺痛着她的眼睛,刺得她眼眶发酸,心口一阵阵尖锐的抽紧。而他眼中那片死寂的清明,更是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那眼神,不再有任何迷茫、恐惧或挣扎的痕迹,它像一块经过千锤百炼、最终在冰冷淬火液中定型的寒铁,冰冷、坚硬、锐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断绝所有退路的决绝光芒。那是一种将灵魂都押上赌桌的孤注一掷。
“你疯了?!”赵思萍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变了调,尖锐得几乎要划破沉闷的空气。她手里端着的、原本要给李长庆垫肚子的那碗素面,“哐当”一声被她重重地撂在摇摇晃晃的破木桌上,滚烫的面汤受到剧烈的震荡,猛地泼溅出来,在油腻的桌面上留下深色的、蜿蜒的痕迹,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她粗糙的手背上,带来一阵灼痛,她却浑然未觉。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拉风箱一般,“那是王振业!是逼死你爸、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仇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他给你这份合同,摆明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是挖好了坑等你跳的请君入瓮!是裹着厚厚一层蜜糖、里面却是剧毒的糖衣炮弹!你签?你这是往火坑里跳!往他早就张开的血盆大口里送!”
李长庆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动作间带着一种一夜未眠、耗尽心力的僵硬感。他的目光落在赵思萍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上,那双淬火寒铁般的眸子,此刻复杂得让赵思萍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那里面有深入骨髓、刻骨铭心的剧痛在无声地翻滚,有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疲惫在弥漫,但更深处,却涌动着她完全看不懂、也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光芒。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情感、只为了一个目标而存在的冰冷理智。
“我知道。”李长庆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厚冰的湖面,底下再汹涌的暗流也被封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波澜,“正因为他是王振业,是振业资本真正的主人,是亲手设计、一步步把我爸、把我们李家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罪魁祸首……是这一切悲剧的源头,”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那个印着“振业资本”烫金logo的纸袋,“我才更要签下这份东西。”
赵思萍瞠目结舌,嘴巴微张着,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完全无法理解他这近乎悖逆的逻辑:“你……你这是什么话?你难道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吗?你这是……这是认贼作父!是自投罗网!是与虎谋皮!长庆,你清醒一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长庆的视线没有离开那个纸袋,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那层精致的包装,直刺里面那份决定命运的契约。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冰面上,“他王振业,还有他掌控的振业资本,以为我们是什么?是砧板上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他宰割的鱼肉?他所谓的欣赏‘才华’,不过是想把我们驯化成替他摇旗呐喊、粉饰太平的伶俐鹦鹉,为他那沾满血污的帝国再添一块光鲜的招牌。好,”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眼中那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那我就去!我要站到他眼皮子底下,站到他那个用无数人血泪堆砌起来的、金碧辉煌的殿堂正中央!我要看清楚,他这张道貌岸然、悲天悯人的皮囊底下,到底还藏着多少肮脏龌龊、见不得光的勾当!我要看清楚,他引以为傲、看似固若金汤的商业帝国,根基是不是真的那么牢不可破!我要看看,这堵墙,到底有没有裂缝!”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子弹,精准地射入赵思萍的心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寒意。她看着李长庆那双燃烧着复仇烈焰却又异常冰冷的眼睛,看着那里面跳动的、非人的冷静光芒,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瞬间爬满了四肢百骸。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在破旧出租屋里失魂落魄、被命运重锤击垮的青年,也不是那个在油烟弥漫的炒粉摊前沉默劳作的帮工。这一夜白头,如同传说中在烈焰中焚尽旧躯、痛苦涅槃的凤凰,彻底烧毁了他身上最后一丝软弱和优柔寡断,淬炼出了一个被刻骨仇恨和孤注一掷的决意所驱动的、陌生而危险的存在。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气息,正从他身上缓缓散发出来。
“你……你要报仇?”赵思萍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发颤,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
“不全是。”李长庆的目光终于从纸袋上移开,缓缓扫过桌上那个深褐色的骨灰盒,又落在那本深蓝色封皮、写着“诚信”二字的旧笔记上。当他看向这两样东西时,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深刻的痛楚,那痛楚几乎要将他撕裂。“我要真相。”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我要知道,我爸,李国栋,当年究竟是怎么一步步倒下的!振业资本,在那场所谓的‘收购’里,到底动用了多少见不得光的手段,放了多少阴险的冷箭!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们、属于我爸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迟来的、微不足道的公道!”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玉石俱焚般的狠厉,“如果……如果那‘海阔天空’的舞台,最终成了埋葬他王振业的坟墓……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是他亲手埋下的祸根!”
赵思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被李长庆话语中那股凛冽的、毫不掩饰的杀意所深深震慑。她看着他那张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布满风霜痕迹却异常坚毅的脸庞,看着他两鬓那刺眼的花白,看着他眼中那如同荒野孤狼般、断绝一切生路的决绝光芒,所有拒绝的、劝阻的话语都死死地堵在了喉咙口,沉重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被病魔夺走、永远停留在少年时光的弟弟,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每一步都举步维艰的挣扎,想起了“黑三”那些地头蛇仗势欺人时的嚣张气焰……一股同仇敌忾的悲愤,混合着一种破罐破摔的、豁出去的冲动,如同火山熔岩般猛地冲上她的头顶,瞬间烧毁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好!”赵思萍猛地一掌拍在桌上,碗里残留的汤汁再次被震得溅起老高。她的眼神也瞬间凶狠起来,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母豹,带着市井泼辣女子特有的、豁出一切的狠劲,那是一种光脚不怕穿鞋的亡命徒气势,“签!老娘陪你!管他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闯他娘的!他王振业想玩阴的,想拿我们当猴耍?行!咱们就看看,谁更豁得出去!谁更不怕死!看看最后,到底是谁玩死谁!”
签约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顺利得近乎诡异。地点定在振业资本总部大厦那高耸入云的顶层,一间视野开阔到能将大半个城市踩在脚下的奢华会客室。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城市脉络,钢铁森林在脚下延伸,直至遥远模糊的天际线。室内装潢奢华得令人窒息,每一件家具、每一处摆设都散发着金钱堆砌的冰冷光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昂贵而淡雅的香氛气息,清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反而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王振业亲自接待了他们,笑容依旧如沐春风,态度谦和得堪称礼贤下士的典范。他身后半步,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人,名叫陈默,是他的特别助理。陈默的表情刻板得像一张扑克牌,站姿一丝不苟,如同精密仪器,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冰冷,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李赵二人。
合同条款优厚得令人咋舌:一笔数额惊人的预付稿酬足以解决李长庆的燃眉之急;专栏内容的创作和发布被赋予了看似充分的自主权;振业承诺配备最专业的编辑团队进行“优化”和推广;流量分成的比例更是丰厚得远超行业标准。更“贴心”的是,王振业甚至十分“慷慨”地主动提出,振业资本可以先行垫付李长庆名下部分高息债务的利息,以“缓解你们的压力”。他拍着李长庆的肩膀,语气语重心长,仿佛一位谆谆教诲的长者:“长庆啊,过去的事,覆水难收。人生在世,重要的是把握住现在,筹谋好未来。沉湎于过去,只会徒增痛苦,阻碍前行。振业资本这个平台,拥有你无法想象的资源和影响力,足以让你洗刷掉过往的阴霾,重振李家的声威!我看好你的才华,更看好你的未来!”他的眼神充满了“真诚”的期许。
李长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感激和受宠若惊的谦卑笑容,微微躬着身,连声说着“谢谢王总栽培”、“王总知遇之恩,长庆没齿难忘”。他接过那支沉甸甸的镀金钢笔,在合同末尾签下自己名字时,笔迹沉稳有力,手腕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仿佛只是在签一份普通的文件。赵思萍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只觉得那笑容虚伪得像一张精心描画、严丝合缝的面具,那签字的动作,缓慢而坚定,不像是在签署一份前程似锦的合约,倒像是在亲手签下一份出卖灵魂的卖身契。她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也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她听来如同毒蛇的嘶鸣。
走出振业大厦那旋转的玻璃门,外面正午的阳光异常刺眼,与大厦内部恒温的冷气形成强烈反差。李长庆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灼伤他皮肤的合同副本,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仰起头,眯起眼睛,望向那高耸入云、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光芒的玻璃幕墙。此刻,他眼中再无半分刚才的谦卑与感激,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如同万丈寒潭。
“被疯狂地点赞、评论、转发,阅读量和互动数据以几何级数疯狂飙升。李长庆和赵思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一个弥漫着油烟和汗味的城中村角落,猛地抛到了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瞬间成为了现象级的“知识网红”。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置于放大镜之下。
振业资本为他们配备了一支极其专业的运营团队:妆容精致、笑容无懈可击的经纪人lily,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提线师,负责安排他们所有的采访、拍摄行程以及商务洽谈,行程表精确到分钟;年轻的编辑小吴,戴着黑框眼镜,永远抱着一台平板电脑,负责“润色优化”他们的稿件,用更时髦、更符合网络传播规律的热词和梗,替换掉他们文字中那些过于“土气”、“生硬”或可能引发争议的原始表达,确保内容“安全”、“吸睛”、“正能量”;而强大的公关团队则如同嗅觉灵敏的猎犬,无孔不入地挖掘着他们身上每一个可能制造话题的“闪光点”,哪怕是赵思萍无意间说的一句方言,李长庆一个习惯性的皱眉,都会被放大、包装,变成新的流量密码。
起初,李长庆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他谨慎地履行着合同义务,笔下的文章依旧保持着某种程度的犀利,剖析着“沉没成本”如何像一个无形的枷锁,将人牢牢困在毫无希望和尊严的烂工作中无法自拔;分析着“路径依赖”如何成为禁锢小商贩创新思维、让他们在时代浪潮中逐渐沉没的隐形牢笼。然而,很快,他就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只来自振业资本高层的、无形之手的强大操控力。那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温柔的、却又不容置疑的压力。
“长庆老师,”在一次稿件讨论会上,编辑小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脸上挂着甜美却毫无温度的职业化笑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您这篇深入剖析‘职场pua’的文章,立意是好的,但角度……是不是太尖锐了?批判性太强,容易引发争议和负面情绪哦。您知道的,我们‘新知汇’平台的定位,是传播正能量、授人以渔的实用知识,帮助大家解决实际问题,提升自我。这种过于激烈的批判,可能不太符合我们平台的整体调性。您看,是不是可以调整一下侧重点?比如,多讲讲如何识别pua,如何有效应对,给予读者更实用的‘渔’,而不是过多地渲染‘鱼’被压迫的痛苦?”
“lily姐,”李长庆皱着眉头,将一份策划案推到经纪人lily面前,指着上面几行字,语气压抑着不满,“为什么一定要我和思萍拍这种……假装很甜蜜、很恩爱的互动视频?什么‘深情对视’、‘互相喂食炒粉’?这太刻意了!也太假了!我们只是工作伙伴!这样的内容,跟我们的专栏主题有什么关系?”
“哎呀,长庆老师,您这就不懂了吧!”lily立刻堆起更灿烂的笑容,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轻轻点着平板电脑屏幕,巧舌如簧,语速飞快,“‘草根cp’、‘患难见真情’,这就是当下最火爆的流量密码!观众就爱看这个!真实感?观众要的是他们想象中的‘真实’,是能满足他们情感投射的‘真实’!你们配合一下,拍几个这样的温馨小片段,穿插在知识内容里,这叫‘软性植入’,能极大地提升用户粘性和话题度!这对咱们专栏的热度,那是百利而无一害啊!您想想,热度高了,流量大了,那丰厚的分成,不就跟着来了吗?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她着重强调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几个字。
更让李长庆感到如鲠在喉、几乎要窒息的是,平台开始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露骨地在他们的专栏文章和精心制作的视频里,见缝插针地植入振业资本旗下各种金融产品的广告。这些广告词被堂而皇之地嫁接、甚至直接扭曲了他们用底层挣扎的真实案例所诠释的理论精髓,显得无比讽刺和荒诞:
在一个讲述“沉没成本”理论的短视频结尾,画面突然切换成一个愁眉苦脸、仿佛被生活压垮的上班族形象,画外音陡然变得激昂:“你是否还在为‘沉没成本’犹豫不决,不敢放弃那份消耗你生命的工作?别再让过去绑架你的未来!振业‘智享贷’,低门槛申请,闪电审批,极速到账!助您及时止损,摆脱困境,轻松开启人生新篇章!”紧接着画面切换到同一个演员拿到贷款后喜笑颜开、仿佛重获新生的场景。
在一篇分析“路径依赖”如何阻碍小商户创新的专栏文章中间,插入了醒目的、占据半个屏幕的动态广告图:“跳出‘路径依赖’的思维陷阱,拥抱财富增长新路径!振业资本专业理财顾问团队,为您量身定制专属财富增值方案!让您的资产不再沉睡,让钱真正为您工作,实现财富的指数级增长!(风险提示:投资有风险,入市需谨慎)”配图是西装革履、笑容自信的理财顾问,以及一堆令人眼花缭乱、仿佛蕴藏着无限财富密码的复杂数据图表。
那些曾经在泥泞中给予他们一丝微弱光亮、试图揭示生活真相的“怪理论”,此刻被精心地裁剪、扭曲、包裹,成了推销高息贷款、收割底层血汗的华丽外衣!成了振业资本粉饰其资本掠夺本质、进行招摇撞骗的精致工具!李长庆感到一种深切的、被彻底亵渎的愤怒,像毒液一样在血管里蔓延。
在一次由王振业亲自主持的项目进度汇报会上,李长庆终于按捺不住,提出了强硬的抗议。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克制、专业,但那份坚定却不容置疑:“王总,当初签约时,您亲口承诺过专栏内容创作上会给予我们充分的自主性!但这些频繁的、生硬的广告植入,严重扭曲了我们文章的本意和初衷,是对读者智商的侮辱,更是赤裸裸的误导!这完全背离了我们创作的初衷!”
王振业端坐在宽大厚重的真皮办公桌后,巨大的落地窗映衬着他身后的城市天际线,宛如王座。他十指交叉,手肘撑在光洁的桌面上,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眼神深邃,仿佛能包容一切。“长庆啊,稍安勿躁。”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理解平台运营的复杂性。我们打造的是一个商业闭环,一个良性的生态系统。我们提供有价值的知识,启发读者的思维,这是核心。但同时,当读者受到启发,想要改变现状、寻求解决方案时,我们振业资本,正好能提供一系列专业、高效的金融工具和服务,帮助他们实现想法,解决问题。这是资源的高效整合,是平台价值的延伸!怎么能简单地说是误导呢?”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炯炯地看着李长庆,语气变得更加循循善诱,充满了蛊惑力,“你的才华,就像一把锋利的宝剑。但宝剑再好,也需要强大的平台来展示锋芒,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产生最广泛的社会影响。振业资本,就是你的剑鞘,更是你扬名立万的舞台。眼光要放得更长远一些,不要拘泥于一时一地的细节得失。想想你背负的债务压力,想想……你父亲李国栋先生当年未竟的事业和心愿。只有在振业这样强大的平台上,你才有机会真正地、彻底地‘东山再起’!实现你父亲未能实现的抱负!”
“东山再起”这四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李长庆最敏感、最疼痛的神经末梢。他看着王振业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着周围那些挂着职业化微笑、对王振业唯命是从、如同精密零件般运转的团队成员(包括lily和小吴),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无数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那些曾经被他视为武器、试图刺破虚妄的“怪理论”,此刻却成了操纵他、束缚他的无形丝线。他签下的哪里是合同?分明是一份彻底出卖灵魂和自由的卖身契!而他渴望挖掘的真相,渴望讨回的公道,在振业资本这架精密运转、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庞然巨物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不堪一击!
他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火和强烈的呕吐感,脸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随即迅速重新挂上那副谦卑顺从的、毫无破绽的面具。他微微低下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明白了,王总。您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我会……全力配合平台的工作。”那顺从的姿态,几乎低到了尘埃里。
转身离开那间奢华得令人窒息的办公室的瞬间,李长庆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寒刺骨,如同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寒风。他插在裤袋里的手,死死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下,有一个多重加密的隐藏文件夹,里面存放着他这些天如履薄冰般、利用一切可能的空隙,暗中收集到的、关于振业资本旗下某些灰色高利贷业务和几起疑点重重的恶意收购案的蛛丝马迹。这些证据目前还很薄弱,零零散散,像风中随时可能熄灭的残烛微光,根本无法撼动振业这棵大树。但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微弱却滚烫的火种。
王振业想把他变成摇钱树和传声筒?想让他成为振业资本光鲜门面上的一块新招牌?好!他李长庆就暂时当好这个“听话的傀儡”!他要在这座金碧辉煌、实则冰冷坚固的金丝鸟笼里,看得更清,站得更高,挖得更深!他要让那些被糖衣精心包裹、用来麻痹大众的“怪理论”,最终成为反噬振业资本、将其拖入深渊的致命毒药!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