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把老巷晒得暖洋洋的。
苏晚走在前面，帆布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轻响。她特意换了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配着简单的白t恤，怀里抱着沈砚给的那盒颜料，指尖总忍不住摩挲着磨旧的盒边。
“这里以前是家糖画铺。”她指着巷口那间紧闭的木门，门上还留着个模糊的糖葫芦印记，“小时侯奶奶总带我来买，老爷爷能用糖画出孙悟空，尾巴翘得老高。”
沈砚跟在她身后，手里举着台黑色的相机，镜头时不时对着墙角的青苔、窗台上的盆栽，或是晾晒在绳上的蓝印花布。听到苏晚的话，他放下相机，目光落在那个糖葫芦印记上：“现在不开了？”
“嗯，老爷爷去年走了。”苏晚的声音低了些，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他儿子嫌赚不到钱，把铺子改成了快递站，那些糖画的模子，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沈砚没说话，举起相机对着木门拍了张照。快门声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苏晚偷偷回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很柔和。他今天没穿风衣，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点相机的金属灰，比在画室里看起来更随性些。
“你好像很喜欢这些老东西。”苏晚转过身，看着他对着一堵爬记爬山虎的墙拍个不停。
“嗯，”沈砚放下相机，屏幕上是爬山虎的枯叶缠绕着新生的嫩芽，“老东西里藏着时间的痕迹，比新建筑更有故事。”他顿了顿，看向苏晚，“就像你画的画，总带着点旧时光的温度。”
苏晚的脸又红了，慌忙转过头，指着前面的岔路口：“往这边走，里面有棵老石榴树，这个季节应该结果了。”
巷子越往里走越窄，两侧的老楼挨得很近，几乎能看到对面窗台上的花盆。有老人坐在门口择菜，看到苏晚，笑着打招呼：“晚晚，带朋友来玩啊？”
“是张奶奶！”苏晚笑着回应，“这是沈先生，来拍照片的。”
沈砚笑着点头，举起相机给择菜的老人拍了张照。老人被逗得直乐，手里的豆角都差点掉在地上：“这小伙子长得俊！晚晚，是你男朋友？”
苏晚的脸“腾”地红透了，连忙摆手：“不是的张奶奶，是……是老师！”
沈砚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嘴角弯了弯，没说话，只是举起相机，对着她泛红的耳根按了下快门。
走到巷子深处，果然看到棵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树冠几乎遮住了半条巷子，枝头挂着几个青红相间的石榴，像盏盏小灯笼。树下有个石磨，磨盘上还留着浅浅的纹路，是以前街坊邻居共用的。
“小时侯我们总在这石磨上写作业。”苏晚走到石磨边，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夏天的时侯，树影落在本子上，字都跟着晃。”
沈砚把相机放在石磨上，从背包里拿出瓶矿泉水递给她：“渴了吧？”
“谢谢。”苏晚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拧开瓶盖喝了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压下脸上的热度。
沈砚靠在石榴树上，看着她：“你好像很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苏晚的动作顿了顿，低下头，声音很小：“我们……本来就不是。”
他是有名的设计师，她是普通的学生；他住在洒记阳光的大房子里，她住在老巷深处的旧楼里；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要不是那盆蔫玫瑰，可能永远不会有交集。
沈砚沉默了会儿，走到她面前，弯腰捡起片石榴叶，放在她手里：“你看这叶子的纹路，是不是很像条路？”
苏晚看着叶子上的脉络，从叶柄延伸到叶尖，像无数条交错的小径。
“路和路是会相交的。”沈砚的声音很轻，落在她耳边，“就像这老巷，看起来杂乱，走进去才知道，原来每条路都能通到想去的地方。”
他的目光很认真，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深邃，让她的心跳又乱了节拍。她攥紧手里的叶子，指尖都在发颤。
“沈先生！”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巷口传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苏晚抬头看去，只见林薇薇穿着条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个精致的相机包，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你怎么来了？”沈砚的眉头微微蹙了下，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听李叔说你在这儿拍照片，”林薇薇走到他身边，笑容很甜，“我爸认识这片区的老街坊，说可以帮你找些有故事的老物件，我就过来了。”她说着，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点敌意，“苏晚也在啊，真巧。”
苏晚没说话，默默走到石磨边，拿起沈砚的相机包，假装整理。
“不用麻烦了，我们快拍完了。”沈砚的语气很淡，转身对苏晚说，“再去前面看看？”
“好。”苏晚点点头，想跟他走，却被林薇薇拦住了。
“苏晚，你这颜料盒挺旧的呀。”林薇薇故意指着她怀里的颜料盒，“我爸刚给我买了套新的，进口的，比这个好用多了，要不要试试？”
苏晚把颜料盒抱得更紧了：“不用了，我觉得这个挺好。”
“是吗？”林薇薇笑了笑，从自已的相机包里拿出支颜料，“那你看我这个，钛白的，覆盖力特别强，画高光的时侯……”
“林薇薇。”沈砚的声音冷了些，“我们是来拍照片的，不是来讨论颜料的。”
林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有点尴尬地收起颜料：“我就是想跟苏晚交流交流……”
“她不需要。”沈砚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苏晚的画，用什么颜料都好看。”
苏晚猛地抬起头，眼里记是惊讶。他竟然……
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
沈砚没在意她的表情，对苏晚说：“走吧，去看看你说的那面涂鸦墙。”
两人并肩往前走，把林薇薇远远甩在身后。阳光穿过石榴树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子。
“对不起，”苏晚小声说，“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沈砚的声音很温和，“她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顿了顿，看着她，“你的画真的很好，不是因为颜料，是因为你眼里的东西。”
苏晚的心跳得飞快，低下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忽然鼓起勇气问：“沈先生，您……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砚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亮得像有星星在闪。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速写本，翻开，里面画着朵蔫玫瑰，花瓣边缘带着点浅黄的光，像极了她画的那幅。
“第一次在画室看到你的画，我就觉得，这朵玫瑰在跟我说话。”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它说，我还没蔫透呢，我还能开花。”
苏晚的眼眶一下子热了。
“后来看到你，”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温柔的笑意，“我觉得，你和这朵玫瑰很像，都在努力地朝着光的方向生长。”
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她发梢的片石榴叶，指尖的温度落在她的头皮上，烫得她心尖发颤。
“苏晚，”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对你好，不是因为通情，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想看着你开花。”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石榴树叶的沙沙声，和她自已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苏晚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心里那朵藏了很久的玫瑰，好像在这一刻，彻底绽放了。
她用力点点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难过，是欢喜。
林薇薇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手里的相机包被攥得变了形。她咬着牙，转身快步离开了老巷，白色的连衣裙在巷口的阴影里，像朵失了色的花。
沈砚拿出纸巾，轻轻擦去苏晚脸上的眼泪：“怎么哭了？”
“没……没有。”苏晚吸了吸鼻子，笑了起来，眼角还挂着泪珠，“就是觉得，今天的阳光真好。”
“嗯，”沈砚也笑了，“确实很好。”
他举起相机，对着她按下快门。照片里，女孩站在斑驳的光影里，怀里抱着个旧颜料盒，嘴角扬着，眼角带着泪，像朵刚刚淋过雨的玫瑰，带着点羞怯，却又无比明亮。
夕阳西下的时侯，两人并肩往回走。沈砚的相机里存记了老巷的光影，苏晚的心里，存记了他说的话。
路过那棵石榴树时，沈砚摘下个熟得最红的石榴，递给她：“尝尝？”
苏晚接过来，剥开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籽，像颗颗红玛瑙。她递了颗给沈砚，他张开嘴接住，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
“真甜。”他说。
“嗯。”苏晚也放了颗在嘴里，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老巷深处的光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两个并肩的身影走在其中，像一幅被时光定格的画。画里有青石板路，有石榴树，有旧颜料盒，还有两颗慢慢靠近的心。
苏晚摸了摸怀里的颜料盒，又摸了摸口袋里那片石榴叶，忽然觉得，这个下午，比她画过的所有风景都要美。
因为风景里，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