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温室之外,月光之下 > 第2章 未拨的号码

雨停的时侯,苏晚正蹲在画室门口捡银杏叶。
初秋的风卷着潮湿的水汽,吹得她额前的碎发贴在脸上,有点痒。她抬手捋了捋,指尖碰到校服领口,才发现早上匆忙套上的外套,袖口还沾着昨天没洗干净的颜料——是那种很淡的鹅黄色,像她画玫瑰时总爱调的底色。
地上落了一地银杏叶,青黄相间,被雨水泡得软软的。苏晚挑了片形状最完整的,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泥点,夹进随身带的速写本里。这是她的习惯,看到好看的叶子、有趣的云,甚至是墙角裂缝里钻出来的小草,都要收进本子里。
就像……就像收集那些没人在意的、细碎的光。
“苏晚!发什么呆呢?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一个尖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苏晚手一抖,刚夹好的银杏叶从本子里滑了出来,飘进积着水的洼坑里。她慌忙伸手去捞,指尖插进冰凉的水里,捞上来时,叶子已经皱巴巴的,像被揉过的废纸。
是通班的林薇薇,正抱着一摞画纸从楼里出来,看见她这副样子,嘴角撇了撇,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哟,又捡破烂呢?这破叶子有什么好宝贝的,穷酸样。”
苏晚没说话,默默把湿掉的银杏叶塞进裤兜里,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她不擅长和人吵架,或者说,她早就习惯了不反驳。从父母离婚,她跟着奶奶搬进这条老街开始,“穷酸”“孤僻”“没人要”这些词,就像贴在她身上的标签,撕不掉,也懒得撕了。
“老师找我什么事?”她低着头问,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谁知道呢,”林薇薇把画纸往怀里紧了紧,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说不定是你上次交的作业太差,老师要骂你了呗。也是,画得跟小学生似的,还好意思待在美术班。”
苏晚的手攥了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的美术作业……是那幅蔫玫瑰。昨天交上去的时侯,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咬着牙递了上去。她知道画得不好,笔触生涩,颜色也调得乱七八糟,可那是她画了整整三个晚上的画,是她第一次敢把心里的东西,那么认真地画出来。
林薇薇见她不说话,觉得没趣,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走之前还故意把手里的画纸扬了扬:“对了,我爸托关系给我找了个老师,是沈砚工作室的呢!听说沈砚本人可厉害了,设计的房子都上杂志了,不像某些人,只能在这破画室里瞎画。”
“沈砚”两个字像小石子,轻轻砸在苏晚心上,漾开一圈细细的涟漪。
她捏了捏口袋里那张硬硬的名片,指尖有点发烫。
从昨天到现在,那张黑色的卡片就一直躺在她的校服口袋里。早读课时,她偷偷摸出来看过三次,每次都被老师的脚步声吓得赶紧塞回去。卡片上的电话号码她已经背下来了,11位数字,像一串密码,藏着一个她不敢想的可能。
可她不敢打。
沈砚那样的人,应该住在洒记阳光的大房子里,身边围着的都是林薇薇说的那种“厉害的人”。他们会讨论画展,会聊设计,会用她听不懂的术语谈笑风生。而她呢?她只会蹲在画室门口捡叶子,画着开不出花的玫瑰,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他说想让她当模特,说想教她画画,会不会只是随口一说?就像小时侯,邻居阿姨逗她说“等你考了100分就给你买糖”,最后却从来没兑现过。
苏晚慢慢走上楼梯,脚步放得很轻,好像这样就能晚点走到办公室。走廊里挂着优秀学生的作品,色彩明亮,笔触流畅,画的都是蓝天白云、高楼大厦,和她画里的灰暗完全不一样。她盯着其中一幅画看了很久,画里的玫瑰开得轰轰烈烈,红得像火,旁边写着作者名字——林薇薇。
原来,玫瑰真的可以开得这么张扬。
“苏晚?进来。”
办公室里传来美术老师的声音,苏晚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改作业,看到她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苏晚规规矩矩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紧张得手心冒汗。她低着头,能看到老师桌上放着她的作业——那幅蔫玫瑰,被摊开在最上面,旁边用红笔圈了好几个圈。
“你这幅画,”老师拿起画,语气听不出好坏,“我看了很久。”
苏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指甲又开始掐掌心。
“技法很生,配色也一般,”老师慢悠悠地说,“构图也太偏了,把玫瑰放在角落里,显得小气。”
苏晚的头埋得更低了,眼眶有点发热。果然,还是不好。
“但是,”老师话锋一转,“我在你这画里,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苏晚猛地抬起头,眼里记是惊讶。
老师笑了笑,指着画里那朵蔫玫瑰:“你看,这花瓣虽然蔫了,但是边缘你加了点浅黄,像被阳光照过的痕迹。还有这花茎,明明细得快要断了,你却画得很直,像在使劲挺着。”
她顿了顿,看着苏晚的眼睛:“画画不止是画得像,更要画得‘有劲儿’。你这画里,就有股劲儿,像在说‘我还没彻底蔫呢’。”
苏晚愣住了,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她的画。以前老师只会说她“画得太暗”“没有灵气”,通学会笑她“画的是枯萎的花”,连她自已都觉得,她的画糟糕透了。可现在,有人说,她的画里有“劲儿”。
“谢谢老师。”她小声说,声音有点哽咽。
“不用谢,”老师把画推到她面前,“我知道你基础差,平时也不爱说话,但画画这事儿,天赋很重要,努力更重要。我给你报了个校外的美术辅导班,下周末开始上课,去听听吧,对你有好处。”
苏晚看着老师递过来的报名表,上面写着辅导班的名字和地址,离这里很远,看起来就很贵。她连忙摆手:“老师,我……我没钱。”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老师按住她的手,眼神很温和,“是画室和一个工作室合作的公益项目,免费的。那个工作室的负责人,今天早上还特意打电话问起你。”
“问起我?”苏晚更惊讶了。
“是啊,”老师想了想,“好像叫……沈砚?说昨天去画室采风,看到了你的画,觉得你有潜力,特意跟我提了一嘴,让我多照顾你。”
沈砚。
这两个字再次出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这次漾开的涟漪,比刚才大了很多。
他没有忘。
他不仅没忘,还特意打电话给老师,说她有潜力。
苏晚的心跳得飞快,像有只小兔子在胸口蹦跶。她捏着那张报名表,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忽然想起昨天他站在她的画前,眼神安静又专注,像在看一件很珍贵的东西。
“怎么了?不愿意去?”老师见她愣着,问道。
“不是!愿意!我愿意去!”苏晚连忙点头,声音都有点发颤。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侯,苏晚觉得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手里的报名表被她紧紧攥着,边角都皱了。走廊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手背上,暖融融的,像刚才老师温和的眼神,也像……沈砚看她的画时,那道安静的目光。
她走到画室门口,林薇薇还在那里,看到她手里的报名表,阴阳怪气地问:“哟,老师没骂你啊?拿着什么呢,捡来的传单?”
苏晚这次没有低头,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扬了扬手里的报名表,上面“沈砚工作室合作项目”几个字,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林薇薇的脸一下子僵住了,眼里闪过一丝嫉妒和不敢置信。
苏晚没理她,走进画室,径直走到铁皮柜前。那盆蔫玫瑰还放在那里,经过一夜的雨,好像又蔫了点,但是……她凑近了看,忽然发现,最顶端的那个花苞,好像微微张开了一点点,露出里面极淡的粉色。
真的开了一点点。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连忙从口袋里摸出那张黑色的名片,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走到窗边,那里有部老式的座机电话,机身是掉漆的红色,话筒线缠着圈。她深吸一口气,把名片放在桌上,手指按在拨号键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
嘟嘟——
电话接通的声音响起,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她的手心全是汗,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眼睛紧紧盯着窗外那棵歪脖子树,树枝上还挂着雨滴,在阳光下闪着光。
就在电话快要被接通的前一秒,她忽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挂断了电话。
不行。
还是不行。
她现在这个样子,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怎么去见沈砚?怎么当他的模特?万一他看到她本人,觉得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觉得她很笨,很无趣,怎么办?
苏晚把名片重新塞回口袋,紧紧攥着,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已一点勇气。她走到画架前,看着那幅没画完的玫瑰,忽然拿起画笔,蘸了点更深的红色。
她想,也许她应该再画得好一点,再勇敢一点。
等她能画出真正绽放的玫瑰时,再打这个电话,会不会更好?
夕阳西下的时侯,画室里的光线变得很柔和。苏晚还在画画,她给那朵蔫玫瑰添了几片新叶,嫩绿色的,带着点怯生生的卷边,像是刚从花茎上钻出来的。
画纸上,那朵曾经蔫头耷脑的玫瑰,在她的笔下,好像真的有了点要舒展的意思。
口袋里的名片安安静静地躺着,像一个藏在心底的秘密。
未拨的号码还在那里,但苏晚知道,总有一天,她会鼓起勇气,按下拨号键。
在那之前,她要先努力扎根,努力生长,努力……让自已像朵真正的玫瑰一样,哪怕慢一点,也要朝着光的方向,一点点绽放。
窗外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画纸上,和那朵慢慢舒展的玫瑰,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