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清晨,吴邪正趴在柜台上核账,忽然听见二楼传来王盟变了调的喊声:“吴、吴老板!她醒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算盘珠子都散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刚到房门口,就看见张月徊缩在墙角,背抵着墙,膝盖屈起,怀里紧紧攥着那支骨笛。而张起灵就半蹲在她面前,保持着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醒了?”吴邪放轻脚步走过去,“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张月徊没理他,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起灵,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她的脸色还是没什么血色,但比起之前的苍白,多了点活气,只是那股执拗的劲儿,看得人心里发紧。
“月徊?”吴邪又喊了一声。
她像是没听见,手指把骨笛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张起灵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唇,最终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任由她盯着。
“这是……怎么了?”胖子端着碗燕窝粥上来,一看这架势就愣了,“咋蹲墙角了?床上多舒服。”
他把粥递过去,想扶张月徊起来,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猛地甩开。她嘴里发出极轻的“唔”声,像是在抗拒,身l往张起灵那边又缩了缩,眼神里带着点戒备,却唯独对面前的张起灵没有半分排斥。
“别碰她。”张起灵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让她待着。”
胖子悻悻地收回手:“待着也行啊,总得吃点东西吧?这一个月全靠葡萄糖吊着,再不吃人都要熬干了。”
他把粥碗往张起灵手边推了推:“小哥,你劝劝?”
张起灵拿起勺子,舀了点粥,递到张月徊嘴边。她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微微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只是目光始终没离开他的脸,像是在用眼神确认什么。
吴邪松了口气,和胖子对视一眼,悄悄退到门外。
“这妹子咋回事?”胖子压低声音,“醒了就跟小哥绑一块儿了?蹲墙角还盯人,跟看宝贝似的。”
吴邪靠在栏杆上,望着天井里的石榴树:“估计是在墓里待太久,没安全感。你想啊,她记不清别的,就记得小哥,肯定觉得只有跟着他才安全。”
可这“安全”的方式也太奇怪了。接下来的几天,张月徊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张起灵,他走哪她跟哪,他坐下她就蹲在他脚边,他要是站着,她就找个最近的角落,拉着他一起蹲进去。无论吴邪和胖子怎么劝,她都不肯换地方,更不肯松开拉着张起灵衣角的手。
吃饭也只吃张起灵递过来的,喝水要看着张起灵的眼睛才肯咽。问她话,她要么不答,要么就重复一句:“不走。”
张起灵像是默认了这种相处模式。她拉着他蹲墙角,他就陪着;她盯着他看,他就任由她看;她不肯吃饭,他就耐心地一勺一勺喂。吴邪好几次看到他坐在角落,张月徊缩在他身边,两人之间隔着半尺的距离,却又被那只攥着衣角的手紧紧连在一起,沉默得像幅画。
这天傍晚,吴邪端着晚饭上楼,看见张起灵正用帕子给张月徊擦嘴角的粥渍。她仰着头看他,眼睛亮得惊人,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耳后的那块淡红色印记。
张起灵的动作顿住了。
她没说话,只是收回手,重新攥住他的衣角,往他身边又靠了靠,像是找到了最终的落点。
吴邪站在门口,忽然觉得,或许她不是固执,也不是不懂事。她只是在这场被剥夺了记忆的漫长囚禁里,把张起灵当成了唯一的锚点。那些丢失的过往,那些重复的痛苦,或许都藏在这沉默的注视里,等着被一点点记起来,或者,被一点点原谅。
他轻轻带上门,把空间留给角落里的两个人。楼下的风铃声响起,很轻,像谁在说,别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