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张月徊带回吴山居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雨停了,檐角的水珠顺着青瓦往下滴,在天井的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洼。吴邪把她安置在二楼靠窗的房间,铺了最软的褥子,胖子翻箱倒柜找出干净的衣服,却对着那身依旧鲜红的卫衣犯了难——她还没醒,根本没法换。
“先这样吧。”吴邪叹了口气,把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等她醒了再说。”
张月徊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在墓里时多了点生气。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眼角一直有泪往外渗,顺着鬓角滑进枕套里,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像是在让什么伤心的梦,却偏生醒不过来。
张起灵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像尊沉默的石像。他没摘帽子,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唇线。他手里还攥着那支骨笛,指尖反复摩挲着笛身的云纹,仿佛想从上面找出更多记忆的碎片。
吴邪端了碗热粥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起灵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和床上张月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安静。
“小哥,喝点粥?”吴邪把碗放在桌上,“你守了大半天了,换我来盯着。”
张起灵没动,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黑眸里没什么焦点,像是透过张月徊在看别的什么。“她很重要。”他突然说,声音很轻。
“我知道。”吴邪在他身边坐下,“能让你记挂的人,肯定不一般。”
“但我想不起来。”张起灵的指尖停在骨笛的青铜铃上,“想不起来她为什么重要,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她是在哪,想不起来……是谁把她关进去的。”
他的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吴邪心里发酸。小哥总是这样,明明背负着那么多碎片,却从不喊疼,只把自已困在沉默里。
床上的张月徊忽然轻轻哼了一声,眼泪流得更急了,睫毛抖得像风中的蝶翼。张起灵立刻站起身,俯身去看她,动作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月徊?”他试探着叫她的名字,声音放得极柔。
她没醒,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嘴里溢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在喊谁的名字,又像是在求救。张起灵伸出手,想像在墓里那样抚平她的眉,指尖快要碰到时,却又猛地顿住,收了回来。
他退回到椅子上,重新攥紧骨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吴邪看着他,忽然明白,他不是不想碰,是怕。怕这又是一场会消失的记忆,怕眼前的人下一秒就会像那些模糊的过去一样,抓不住。
胖子在楼下喊吃饭,吴邪应了一声,临走前看了眼床上的张月徊,她的眼泪还在流,枕套上的湿痕又大了些。“我让王盟多炖点汤,她醒了肯定得补补。”他对张起灵说。
张起灵点点头,目光始终没离开张月徊的脸。
吴邪下楼时,听见楼上传来极轻的摩擦声,像是骨笛碰到了床沿。他没回头,心里却清楚,那个沉默的身影,会一直守在那里,等她醒,等自已记起来,等那些被岁月和囚禁掩埋的过往,一点点浮出水面。
天井的水洼里,映着流云的影子,慢慢移,像谁在无声地数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