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吱呀作响,王铮扶着门框踉跄进门时,冷风卷着残叶灌了满室。
屋内陈设依旧寒酸。
缺了腿的木桌用石块垫着,墙角蛛网蒙尘,唯一床棉被打了三四个补丁,是他前几日趁休工缝补的。
药汤打翻时溅在衣襟上的污渍还未洗净,混着身上的汗味,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弥漫开一股酸涩气息。
他扶着桌沿坐下,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纹,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炸开金光。
上一世的凌霄殿,琉璃为瓦,云锦作帘。
绮茸总爱窝在他怀里,指尖缠着他的战神披帛,笑眼弯弯地说:
“阿铮,这三界繁花再盛,都不及你眉间一点朱砂。”
那时她会亲手为他熬制安神汤,汤里浮着她特意寻来的月华莲子;会在他征战归来时,捧着温热的帕子等在南天门,眼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
他记得她为他绣的战靴,针脚里藏着“平安”二字;记得她在桃花树下许诺,生生世世只做他的妻。
可现在……
王铮捂住胸口,那里又开始抽痛,比往日更烈。
他咳了两声,指缝间染上刺目的红。
但他不在乎,只要能让绮茸想起过往,这点痛算什么?
他是天界战神,她是他舍命相护的赤霄仙子,他们曾是三界人人称羡的眷侣,只要他说出真相,她一定能醒的。
他找出藏在床底的木盒,里面是半块断裂的玉佩。
上一世他和绮茸的定情信物,他沦为凡人时拼死护住的唯一念想。
只要把玉佩给她看,讲清当年割心掘骨的真相,她会信的。
王铮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指节泛白。
窗外月升月落,他就这么坐着,从黄昏等到黎明,桌上的烛火燃尽最后一寸,只留下冰冷的烛泪。
绮茸没有回来。
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时,王铮的脸色比纸还白,嘴角的血迹结了痂,心口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
但他仍撑着,目光死死盯着门口,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石像。
直到日头过午,木门再次被推开。
绮茸走了进来,鬓边斜插着一支珠钗,衣袂上带着淡淡的熏香,那是李可言的味道。
而她身后,跟着笑意盈盈的李可言。
李可言穿着锦缎长袍,手里把玩着玉佩,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屋内,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像在看什么肮脏的地方。
王铮猛地站起身,胸口的痛让他踉跄了一下:
“你昨晚……”
“我昨晚在可言那里调理心疾。”
绮茸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她走到屋子中央,扫了眼四周:
“可言医术高明,留在家里方便日日为我诊治,以后他就住下来。”
王铮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向绮茸:
“住下来?这屋子就这么大……”
“所以要委屈你了。”
绮茸避开他的目光,指了指门外:
“院子虽小,搭个棚子也能住人,你就先在院里委屈些时日,等我心疾好了再说。”
“委屈些时日?”
王铮的声音发颤,手里的半块玉佩硌得掌心生疼:
“绮茸,这是我们的家!我住哪里不重要,但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他是能救我的人。”
绮茸皱眉,语气添了几分不耐:
“王铮,你别无理取闹。我心疾难忍,可言留下来是为了我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李可言上前一步,亲昵地揽住绮茸的腰,冲王铮笑得得意:
“王公子,医者仁心,我与绮茸姐姐清清白白,不过是治病罢了。你身为丈夫,总该以妻子的身体为重,怎好如此小气?”
他故意将“丈夫”二字咬得极轻,眼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进王铮心里。
王铮看着绮茸依偎在李可言怀里,那姿态自然又亲密,和记忆里在凌霄殿上依赖他的模样重叠,却又如此刺眼。
“我的身体……”
王铮咳了起来,鲜血再次涌上喉咙,他死死憋着,不让自己在这两人面前失态:
“我心脉残缺,夜里寒重,院里……住不了。”
他以为这句话能换她一丝怜悯,哪怕只有一丝。
“胡说,我“割心”救了你,你的心疾早就好了。”
可绮茸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从袖中摸出几枚铜板丢在桌上,铜板落地的声音清脆又刺耳:“这是给你的,去镇上买些稻草铺着,御寒足够了。王铮,别让我为难。”
为难?
王铮看着桌上那几枚铜板,又看向绮茸眼中对李可言的依赖,只觉得胸腔里那空落落的地方像是被烈火灼烧,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想起上一世,他战伤复发,绮茸守在他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说:
“阿铮,你是我的天,天不能塌。”
而现在,他的天,早就被她亲手拆了。
李可言轻笑着揉了揉绮茸的头发:
“姐姐心善,王公子就别辜负了。”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王铮紧握的拳头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院子虽小,总比没地方住好,不是吗?”
王铮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绮茸,眼底最后一点光亮,正在一点点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