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母山深处,连苍鹰都倦飞的鹰喙峒,此刻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空气中不再是草木的清新,而是铁锈、木炭与某种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混杂的浊重气味,贴着谷底缓缓浮动。寨子深处那座新建的冶铁土窑正昼夜不息,烟囱喷吐着浓黑的烟雾,将峡谷上方狭窄的天空涂抹得一片混沌。
凌泉指尖捻着一撮暗红色的铁矿砂粉末,砂粒粗糙硌手,在指腹留下铁锈般的红痕。他蹲在寨边新修的引水竹槽旁,水流携带着细微的黑色沉淀物,蜿蜒淌过他的指尖。远处,凌云正指挥着十几个黎族壮汉,吼着号子铺设一段粗壮的铸铁管道。少年赤膊的上身汗水晶亮,与黑乎乎的炉灰混在一起,顺着精悍的肌肉线条滑落。他手中的鞭子抽在冻土上啪啪作响,喝骂着加快进度,脸上那道伤疤在铁窑火光映照下扭动如活物。
“哥!看这‘铁龙’!”凌云脸上带着罕见的骄傲,抹了把汗,指着地上那段延伸向土窑的铸铁管,“铸铁密实!接口都抹了三遍糯米灰浆!渗不出一滴毒水!比竹子强百倍!毒水引走排入山背谷,从石崖豁口泄入毒龙潭!”
凌泉没答话,目光却望向那条从陡峭岩壁上引下来的主泉眼。浑浊的水流泛着诡异的铁灰色,一路蜿蜒向下,浇灌着寨子边新开垦的小片梯田。田埂旁,几株本该油绿的芭蕉树蔫头耷脑,叶尖焦黄卷曲,如同火烧过一般。
“帕隆头人,”凌泉的声音发涩,指着泉眼,“这水…怕是不能再饮用了。”
帕隆站在一旁,古铜色的脸上刻满沟壑,眼神复杂地望着那沸腾的窑火,没说话。他身后的长老却抢着道:“凌博士!水引走?那铁还炼不炼?没铁!没盐!没刀!寨子拿什么换?拿什么活?!”他猛戳脚下冻得硬邦邦的土地,那土地缝隙里都透着不祥的暗红。
“炼!当然炼!”凌云抢声道,一脚踢开一块拦路的冻土疙瘩,“铁管通了毒水就伤不着人!泉眼毒了怕啥?引竹管从西头新水源接!活儿就是多干点!力气管够!”他眼中闪着光,那是对掌控力量的渴望,对改变困境的急切。
就在这时!
一阵凄厉的、撕裂肝胆般的哭嚎猛地从寨中最深处一座木楼里炸响!哭声尖利,带着非人的绝望和恐惧,瞬间压过了冶铁的锤击和溪流声!
“啊——!我的儿啊——!”
帕隆浑身一震!几个长老脸色骤变!凌云也猛地转头!
只见一个黎族妇人(阿桑)连滚爬爬地从木楼里冲出来!她怀中抱着一个襁褓,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她冲到寨子中央的空地上,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将那襁褓死死按在心口,仰天发出更加凄厉的非人恸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襁褓之上!
帕隆几步上前,猛地拨开襁褓边缘!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如遭重击!
襁褓里,是一个刚出生的男婴。本该粉嫩的皮肤透着一种青灰的死气。最恐怖的,是婴儿那双细瘦如柴的腿!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过,布满了狰狞流脓的暗红溃烂!两只小小的脚丫漆黑如炭,皮肉萎缩粘连,趾头扭曲得不成形状!像两截被火烧焦的、细小又绝望的木炭!
“山鬼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