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
于正林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一根被水泡烂的木头。
审讯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通风口发出微弱的嗡鸣。
周启明没有催促，他的目光像探照灯，牢牢锁定在于正林那张扭曲的脸上。
王建国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击着膝盖，这是他耐心耗尽前的习惯性动作。
于正林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字。
“一个书店里。”
王建国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答案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能操控鲁东省政商两界，能让副部级官员为其奔走的庞大网络，其联络点竟然是一家书店？
“哪家书店？”王建国追问。
“不不只是书店”于正林摇着头，眼神涣散，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他不是一个人，‘灰袍’不是一个具体的人！”
周启明的瞳孔微微收缩。
“说清楚。”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于正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扒住桌沿。
“我我也没见过他现在的样子！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是什么职位！我们之间，永远都是单线联系，用的都是无法追踪的加密电话！”
“每一次通话，他的声音都经过处理，听不出年纪，听不出情绪。”
王建国冷哼一声：“说了半天，还是废话。”
“不！”于正林激动地喊道，“我不知道他现在是谁，但我知道他过去是谁！”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审讯室里凝滞的空气。
周启明和王建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惊。
“二十年前。”于正林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那时候我还是省政府办公厅的一个小处长，每天的工作就是写材料，端茶倒水。”
“我很不甘心，我觉得自己有能力，但没有门路。”
他的眼神飘向了天花板，那里一片空白，正如他当年的前途。
“有一次，一位老领导下来视察，偶然看到了我写的一份关于国企改制的调研报告。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没有说太多勉励的话，只是问我，想不想做一番事业。”
于正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混杂着感激与恐惧的神情。
“我当然想。那天，我对着他立了军令状。”
“后来，我一路青云直上，从处长到副厅，再到执掌国资委。我一直以为是那位老领导在背后默默地支持我，我心里把他当成我最大的恩人。”
“直到他退休去了京城，一切都变了。”
于正林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地滑动。
“他退休后的第二年，我接到了一个加密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经过处理的声音。他说，他是我的‘老师’，代号‘灰袍’。”
“他说，老领导年纪大了，以后由他来继续‘指导’我的工作。”
“我当时吓坏了，我以为自己被什么特务组织盯上了。我想拒绝，我想报警。”
“可他说了一句话，让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周启明身体微微前倾：“他说了什么？”
于正林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说，‘正林啊，你忘了在南郊宾馆三零七房，你对老领导说过什么了吗？’”
“南郊宾馆三零七房，就是当年老领导单独召见我的地方！那天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连服务员都没有！”
“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这个‘灰袍’，要么就是那位老领导本人，要么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他让我帮一些商人拿项目，我就得签字。他让我把一些不听话的人调离关键岗位，我就得去组织部活动。”
“我成了他在鲁东的提线木偶，这张网，就是他让我，一步步织起来的！”
于正林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他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
周启明没有打断他，他需要于正林将积压了二十年的恐惧与秘密，一次性全部倾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