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绒布,将云州市彻底包裹。
韩萧办公室的灯是唯一的光源。
他没有开主灯,只留了一盏桌面台灯。
光线勾勒出他沉默的侧脸,也照亮了桌面上两份截然不同的“证据”。
一份,是赵立德拿来的卷宗,纸页泛黄,边缘卷曲,还带着工地泥土的淡淡腥气。
另一份,是秦玥发来的报告,安静地躺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散发着冰冷的电子荧光。
韩萧的手指在触摸板上划过,屏幕上的内容缓缓滚动。
那份名为《关于鲁东建设集团及其关联方涉嫌围标、偷税及向于正林亲属进行利益输送的初步调查报告》的文件,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十年。
于正林辗转三地,鲁东建设的版图就扩张到三地。
每一次的重大政府项目,鲁东建设总能以微弱优势中标。
报告中附上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图,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中心是鲁东建设,通过十几家空壳公司和交叉持股,将利润层层剥离。
最终,那些天文数字般的资金,像百川归海,汇入几个不起眼的海外信托账户。
账户的实际控制人,指向同一个名字。
于正林的妻弟,一个常年定居海外,名义上只是个普通画商的男人。
证据链条完整得令人窒息。
从招投标的暗箱操作,到施工过程的偷工减料,再到利润的非法转移。
每一笔转账记录,每一次股权变更,都被秦玥用锋利的手术刀,解剖得清清楚楚。
韩萧的手指悬在屏幕上,久久没有移动。
报告中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钉,扎进他的视网膜。
他胸中那股在工地上燃起的火焰,此刻已经冷却,凝结成一块沉重的玄冰。
这已经不是云州一个市的问题。
也不是鲁东一个省的问题。
这份报告如果抛出去,足以引发一场波及甚广的官场地震。
于正林,只是这张网上最显眼的那只猎物。
他身后,那个被称为“灰袍”的神秘存在,才是真正的织网者。
韩萧关掉文件,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电脑风扇发出沉闷的嗡鸣。
如何递出这份报告,比报告本身更重要。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两条清晰的路径。
第一条路,稳妥,安全。
以他“首席联络员”的身份,将报告通过最高级别的加密通道,直达京城,送到秦老手中。由中央发起雷霆一击,自上而下,程序正义,无可挑剔。
可这条路,慢。
从上报,到批示,到成立专案组,再到实施抓捕,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时间。
于正林背后的人,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应,去切割,甚至丢车保帅。
他怕打不掉那只织网的手。
第二条路,凶险,迅猛。
赵立德汇报工作时,曾无意中提过一句。
鲁东省委,那位姓周的副书记,和于正林素来不睦,两人在多个场合公开对立。
如果,把这份报告的副本,匿名送到周副书记的案头
韩萧几乎能想象到那位周副书记看到报告时的表情。
那将是一份从天而降的政治豪礼,一柄足以一击致命的利剑。
他会毫不犹豫地挥舞这把剑,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将自己的政敌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