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方的左手手腕。
那里，被洁白的衬衫袖口和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遮得严严实实。
“韩主任，是吧？”陈律师微笑着，笑容里藏着刀锋，“我们是依法办事，有法院的强制执行文书。您这样公然煽动群众，阻碍法院执行，恐怕不合规矩吧？”
他把“规矩”两个字咬得很重。
“陈律师，我也提醒你一句。”韩萧的声音比他更冷。
“根据市委最新决议，第一机床厂及其周边地块，已被正式列入‘城市更新与工业遗产保护’规划的重点调研范围。”
陈律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韩萧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在规划方案未最终确定前，任何涉及该地块产权变更和资产处置的行为，都必须暂停。”
“这是为了保证国有资产不流失，保证城市发展的整体利益。”
“这是市政府的红头文件，需要我现在给你送过来吗？”
韩萧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陈律师的笑容里。
他根本没有什么红头文件。
这只是他利用自己的职权，扯起的一张虎皮。
但他赌对方不敢当场求证。
因为一旦求证，就意味着把这件事从一个简单的“清场”，上升到了与市政府规划意图的直接对抗。
这个责任，他一个法务总监担不起。
陈律师的笑容，终于僵在了脸上。
他死死地盯着韩萧，眼神里的轻蔑和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审视和阴狠。
“韩主任，你这是在用行政命令，干预司法公正。”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韩萧摇头，“我是在用一个更大的‘法’，来规范一个局部的‘法’。”
“城市规划法，同样是法。孰轻孰重，我想陈律师比我更清楚。”
陈律师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没想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主任，居然会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方式来破局。
他掏出手机，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语气急切地打着电话。
韩萧没有理他，转身，重新面对着那数百双眼睛。
几分钟后，陈律师挂断电话，走了回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韩主任，算你狠。”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们可以暂时停止清场。但是，我们会立刻通过法律途径，向市政府提出严正抗议！”
“请便。”韩萧连眼角都没扫他一下。
他走到工人群体面前，拿过了公安指挥员手里的扩音器。
“各位师傅，各位兄弟姐妹！”
“信达资本的人，已经同意暂停清场！”
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好！”
“韩主任牛逼！”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许多人当场就哭了出来。
韩萧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这只是第一步！”他大声宣布，“从现在开始，市政府将立刻成立联合工作组，由我牵头，重新审核机床厂的债务问题和改制方案！”
“在新的方案出来之前，我向大家保证，立刻恢复宿舍区的水电供应！保证大家的基本生活！”
“耶！”
欢呼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热烈。
李师傅和他的儿子，对着韩萧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拱。
他知道，自己赢了这一局。
但也彻底从幕后，走到了“渔翁”的棋盘上，成了一枚直面对方的棋子。
战斗，才刚刚开始。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韩萧的目光扫过人群。
他忽然注意到，在人群的边缘，一个穿着普通蓝色工装的年轻人，并没有跟着大家一起欢呼。
他大概二十五六岁，相貌普通，眼神却异常冷静。
他手里举着一部手机，镜头始终对准着韩萧，从他出现，到他对峙，再到他宣布结果，一秒都没有移开。
他不像一个劫后余生的工人。
更像一个冷静的记录者，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似乎察觉到了韩萧的注视，年轻人放下了手机，与韩萧的目光在空中对撞了一瞬。
然后，他转身，混入混乱的人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