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奥迪车在刺耳的警笛和喧嚣的人声中停下，像一艘冲入风暴的孤舟。
韩萧推开车门，混乱的声浪瞬间将他吞没。
高音喇叭里循环播放的通告，女人的哭嚎，男人的怒吼，还有铁器碰撞水泥地的闷响，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
他没有走向那道由黑西装组成的人墙，也没有理会那群被夹在中间、满头大汗的警察。
他径直走向了现场的公安指挥员，一个二级警督，正对着对讲机焦急地喊话。
“情况怎么样？”韩萧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刺穿了嘈杂。
警督回头，看到韩萧肩上并不起眼的职级，眉头一皱，但还是认出了这张在市里会议上见过的年轻面孔。
“韩主任？”他有些意外，“您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文书给我看看。”韩萧没有寒暄。
警督把一份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法院文书递了过来。
韩萧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法律条文和红色的印章，视线的余光却在观察那些信达资本的人。
他们站位分散，看似随意，却隐隐封住了宿舍区所有的出入口。
他们的手自然下垂，指关节粗大，眼神在人群中逡巡，像是在寻找猎物的狼。
这不是安保，这是职业打手。
“韩主任，他们手续齐全，我们没法强行干预。”警督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工人情绪太激动了，再这么下去，肯定要出大事！”
韩萧把文书还给他。
“看好你的人，也看好他们的人。”他只说了一句，便迈步向前。
“哎，韩主任！”警督想拦，却发现韩萧已经穿过了他们设立的警戒线。
韩萧独自一人，走向那片愤怒的海洋。
他没有拿扩音器，甚至没有提高音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这个突然闯入对峙核心的陌生官员。
他没有停在人群前面，而是径直穿过，走到了被推倒在地的李师傅身边。
李师傅正被儿子扶着，老泪纵横，嘴里反复念叨着：“没活路了不给我们活路了”
韩萧在他面前蹲下，扶住了他的另一条胳膊。
“李师傅，还能站起来吗？”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老人的耳朵里。
李师傅浑浊的眼睛抬起，茫然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韩萧用力，将老人稳稳地扶了起来。
他站直身体，环视着周围一张张或愤怒、或绝望、或麻木的脸。
“我是市规划办的韩萧。”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最外围的工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今天来，不是来劝大家让步的。”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许多人脸上露出不信和嘲讽。
“我是来解决问题的。”韩萧的话锋一转。
他伸手指了指工人们身后那片破败的职工宿舍楼，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的家，只要我还站在这里，今天谁也抢不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所有人头顶炸响。
整个场面，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连那个高音喇叭的声音，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
“法院的文书我看了，写的是破产清算，不是暴力驱赶！”韩萧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们是工厂的主人，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给我半个小时，我给大家一个说法！”
说完，他不再看工人们的反应，转身，走向那排黑色的西装。
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了一条路。
刚才还濒临失控的情绪，被这几句承诺死死地压了下去，变成了一种夹杂着惊愕和期盼的观望。
金丝眼镜男看着韩萧走来，推了推眼镜，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这位领导，面生得很啊。”他语气轻佻。
韩萧站定在他面前，目光平静如水。
“信达资本的？”
“鄙人陈浩，信达资本法务部总监。”男人递上一张名片，姿态优雅，“也是本次清算组的负责人，执业律师。”
陈律师。
瘸子李口中的那个“陈律师”。
韩萧接过名片，指尖在“陈浩”两个字上轻轻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