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旋转木马旁的约定 > 第9章
腊月的雪落进A大时,兰梦绾正趴在工作室的长桌上,用淡粉色丝线勾勒樱花花瓣的弧度。速写本摊开的页面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高三春天拍的,她和张廷硕站在高中校园的樱花树下,他举着傻瓜相机,她的发梢沾着片粉白的花瓣,背景里的老槐树刚抽出新绿。
“这里的弧度太圆了。”张廷硕的声音从打印机后传来,他手里捏着张樱花面料的检测报告,“日本进口的樱花纱弹力比预期低30%,如果花瓣绣得太圆,穿在身上会起皱。”
兰梦绾抬头看他,他的毛衣领口露出半截银链,鲸鱼吊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改尖一点?”她用红笔在花瓣顶端画了个小三角,“像去年春天落在你数学笔记上的那片,边缘带点锯齿。”
他走过来,俯身时带起一阵雪松味(是她给他买的护手霜,说“金融系男生总碰纸张,得护手”)。“这个角度刚好,”他用指尖沿着三角边缘划了圈,“既保留樱花的柔,又藏着点韧劲,像你。”
筹备“花期与重逢”系列的日子,总带着点甜。兰梦绾的设计稿堆里,藏着许多“樱花记忆”:有张便利贴写着“2020.3.12,他把樱花夹进我的设计稿,说‘颜料不够时用这个补色’”;有片压平的樱花标本,背面用铅笔写着“那天他帮我挡开落下来的花枝,袖口沾了花粉”。
张廷硕的成本核算表上,也藏着小心思。在“樱花纱采购”栏旁,他画了个小小的樱花简笔画,旁边标着“预留2米,给绾绾做条樱花围巾”。有天深夜,兰梦绾去工作室取画稿,看见他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樱花照片发呆,屏幕右下角的文件夹名叫“她高中时的樱花速写”。
“在看什么?”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他在比对她高中和现在的樱花画稿——高中的笔触生涩,花瓣边缘总画不圆;现在的线条流畅,却故意在角落留着点不规整,像藏着当年的影子。
“你故意的吧?”他转身时,眼里的笑意漫出来,“把现在的画稿掺着当年的笔锋,像场跨越时光的重逢。”
兰梦绾的脸颊有点热。她想起教授说的“设计是时光的叠影”,原来那些藏在针脚里的过去,早已成了现在的养分。
一月中旬,邱婉莹带着个坏消息闯进工作室:“听说了吗?全国大学生时装周要征稿了,主题就是‘重逢’,截稿日期在三月末——刚好赶在樱花盛开前!”
兰梦绾手里的绣花针顿了顿。全国时装周是设计界的“风向标”,去年的金奖得主直接签了国际品牌。“我们的樱花系列……能赶上吗?”
“悬。”邱婉莹翻开手机里的征稿要求,“不仅要设计稿,还得提交实物样品,从面料到刺绣都得原创。”她戳了戳张廷硕的电脑屏幕,“你们的樱花纱还没敲定,刺绣方案也改到第三版了。”
张廷硕忽然合上成本表:“能赶上。”他点开日历,用红笔圈出每个节点,“2月10日前敲定面料,2月20日前完成刺绣样品,3月10日前提交所有材料——刚好四十天,来得及。”
他的指尖划过“2月14日”,忽然顿了顿,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樱花:“那天可以休息半天,去看樱花展。”
兰梦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高中时他在日历上圈出她的生日,说“那天一定给你讲会最难的数学题”。原来有些习惯,真的会跟着时光一起长。
敲定樱花纱的过程比想象中难。日本供应商说“最快也要三月初到货”,国产纱的色泽又总差口气——兰梦绾想要的是“像夕阳下的樱花,粉里带点金”,而不是市面上那种惨白的粉。
“或许可以自己染。”张廷硕在图书馆泡了三天,翻出本八十年代的《天然染色工艺》,“书上说,用苏木和郁金根调比例,能染出带金调的粉色,再掺点樱花汁,能有自然的晕染感。”
他们在工作室的角落搭了个简易染缸。兰梦绾负责把控比例,张廷硕负责搅拌(他说“金融系的人对‘比例’敏感”)。第一缸染出来的纱偏红,像“落尽的樱花”;第二缸偏黄,像“没开的花苞”;直到第七缸,夕阳透过窗户落在纱上,粉里裹着层淡淡的金,像高中那天落在他白衬衫上的樱花粉。
“成了!”兰梦绾抓起纱料,指尖沾着的染液蹭在袖口,像朵小小的樱花印。
张廷硕掏出相机,对着纱料拍了张照,又转身拍她沾着染液的袖口:“这是最好的‘染色记录’,比任何报告都真实。”
刺绣方案的调整,藏着更多“重逢的细节”。兰梦绾在樱花花瓣的间隙,绣了许多
tiny
的符号:有个迷你的“绾”字(老槐树下的刻痕),有串轨道纹路(站台的记忆),还有个小小的鲸鱼(他的钥匙扣)。
“这里太挤了。”张廷硕指着符号最密的地方,“重逢是松快的,得给眼睛留点呼吸的地方。”他用铅笔圈出块空白,“像我们每次久别重逢,开头总有点不好意思,得空半天才敢说话。”
兰梦绾忽然想起去年意大利面料展结束,她在机场看见他穿着深灰色大衣,两人站着看了对方半分钟,才异口同声地说“你瘦了”。她拆掉最密的部分,在空白处绣了根细细的银线,一头连着樱花,一头连着鲸鱼,像根没说出口的牵挂。
二月十四日那天,他们果然去了樱花展。展厅中央的玻璃柜里,摆着件一百年前的樱花礼服,标签上写着“1925年,设计师为重逢的爱人所做,每片花瓣里都藏着他们的定情诗”。
“你看针脚。”兰梦绾指着礼服的内衬,“疏疏的,像在慢慢说‘我等你’。”
张廷硕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枚樱花胸针——用他们自己染的纱料做的,花瓣里嵌着颗小小的珍珠(米兰那颗的“妹妹”,他托古董店老板找的)。“给你的,”他的耳尖有点红,“算……提前庆祝我们的设计能入围。”
兰梦绾别上胸针时,发现珍珠的位置刚好对着心跳的地方。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把樱花夹进她的设计稿,说“等你成了大设计师,我就用樱花给你做枚胸针”。原来有些约定,会在时光里长成更美的样子。
三月初,样品进入最终缝制阶段。兰梦绾踩着缝纫机,把染好的樱花纱和星光纱叠在一起,针脚走得又稳又慢——她在心里数着“1-2-3”,像数着从高中到现在的日子。
张廷硕在旁边熨烫面料,忽然说:“金融系的学长说,这次时装周的评委里有位老先生,年轻时也在A大读书,据说他的爱人是设计系的,后来因为战乱分开了,一辈子都在找件‘重逢的礼服’。”
兰梦绾的针脚顿了顿。她想起那件1925年的樱花礼服,忽然觉得他们的设计不只是“自己的故事”,更是所有等待与重逢的人的影子。
提交样品的前一夜,意外再次降临。兰梦绾不小心把咖啡洒在礼服的裙摆上,染出块小小的棕斑——刚好在鲸鱼符号的旁边,像颗突兀的泪滴。
“别急。”张廷硕抓起纱料,用清水轻轻拍打着污渍,“我们的染液里有樱花汁,或许能盖住。”他调了点淡粉色染液,用棉签一点点晕染,直到棕斑变成朵小小的樱花,和周围的图案融在一起。
“像……不小心掉进去的回忆。”兰梦绾看着那块“樱花”,忽然笑了,“比原来的更真实。”
提交材料那天,他们的样品箱里,除了礼服和设计稿,还放了本厚厚的“故事集”:里面贴着他们染纱时的照片、刺绣时的针脚记录、甚至还有第七缸染液的配方表。最后一页,是张廷硕写的:“最好的设计,是让每个等待重逢的人,都能在针脚里看到自己。”
三月末的樱花,开得像场粉色的雪。兰梦绾和张廷硕坐在桂花园的石凳上,翻看时装周的入围名单——他们的“花期与重逢”系列,赫然在列,旁边标着评委的评语:“针脚里有呼吸,樱花里有故事,这是最动人的‘重逢’。”
“我们做到了。”兰梦绾的指尖划过自己的名字,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张廷硕从包里掏出速写本,翻开新的一页,画了两个坐在樱花树下的人,女生的发梢沾着花瓣,男生的笔记本上画着鲸鱼,背景里的老槐树抽出了新绿。“毕业纪念册的第四页,”他笑着说,“该画樱花了。”
兰梦绾拿起笔,在樱花花瓣里添了许多小小的光点点,像星星落在花里。“这是……所有等待重逢的人眼里的光。”
风穿过樱花树,把细碎的花吹向远处。他们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交叠处落满了粉白的花瓣,像被时光绣上了层温柔的滤镜。兰梦绾忽然想起高中那个老槐树下的秋夜,他说“你的画该被更多人看到”,而此刻,他们不仅让画被看到了,还让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等待、牵挂、重逢,都在针脚里开成了花。
“秋天的桂花展,”兰梦绾抬头看他,眼里的光像落了星,“我们加个‘时光信箱’吧?让来看展的人写下自己的重逢故事,我们把最动人的,绣进明年的设计里。”
“好啊。”他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漫开来,“我来做信箱的木工活,用爸爸的旧刨子,你负责在信箱上绣圈樱花和桂花,像把春天和秋天缝在一起。”
远处的工作室里,新的设计稿已经摊开。第一片樱花的旁边,画着颗小小的桂花,针脚的位置标着“疏五密三”,旁边用红笔写着:“因为时光的重逢,该有足够的温柔。”
故事还在继续。就像年年轮转的花期,就像永远在生长的针脚,就像他们眼里永远亮着的光——等待会老,重逢会来,而藏在针脚里的心意,会像樱花与桂花的约定,岁岁相见,年年如新。
(第三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