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旋转木马旁的约定 > 第8章
秋意渐浓时,桂花园的花苞终于鼓了起来。淡金色的花粒藏在绿叶间,像谁撒了把碎金,风一吹,细碎的香就漫进工作室——兰梦绾正趴在铺满设计稿的长桌上,用银线勾勒礼服裙摆的最后一片桂花。
“还差三厘米。”张廷硕的声音从电脑后传来,他手里捏着把软尺,屏幕上是合作系列的成本预算表,“意大利的星光纱比预期贵了15%,得把每件礼服的用量缩减两厘米,不然会超预算。”
兰梦绾抬头看他,他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银链——是她用剩下的桂花灰线编的,上面挂着颗小小的木质鲸鱼吊坠(去年木工房做画板时的边角料)。“两厘米会影响裙摆的蓬松度,”她指着设计稿上的褶皱示意图,“你看这里的弧度,少了两厘米就像蝴蝶少了片翅膀。”
张廷硕走过来,俯身看着画稿。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咖啡香(是早上她泡的桂花拿铁)。“那换种拼接方式,”他用红笔在裙摆内侧画了道虚线,“在里层用国产纱打底,外层叠星光纱,既保住蓬松度,成本还能降8%。”
兰梦绾顺着他画的线看下去,忽然笑了:“你现在比我还懂面料拼接了。”
“跟着你耳濡目染嘛。”他拿起桌上的桂花标本,是去年艺术展上用的那片,边缘已经微微泛黄,“就像这标本,光有好看的样子不行,还得经得起时间磨。”
筹备展览的日子像被拉满的线,紧张却充实。兰梦绾的设计稿堆成了小山,最上面的《老槐树》系列里,石凳的木纹用深咖色丝线绣出,凳脚“绾”字的刻痕里,嵌着颗小小的珍珠——是张廷硕在米兰古董店淘的,说“像你当年掉在石凳上的眼泪,藏着光”。
张廷硕的预算表改到了第五版。他在“应急资金”栏里悄悄加了行小字:“预留3000元,买最好的相框装绾绾的设计稿”。有天深夜,兰梦绾起夜去工作室取画稿,看见他趴在预算表上睡着了,手里还捏着张她的速写——是高中时画的他,穿着灰色卫衣站在站台,围巾被风吹得猎猎响。
“醒了?”她把毛毯披在他肩上时,他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指尖还停留在速写本上的站台纹路,“刚才梦到你说轨道的弧度像公式曲线……现在想想,真的很像。”
兰梦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意大利面料展上,那位设计师说的“好的设计是时光的复刻”,原来他们的每段记忆,都在彼此的笔记本里悄悄生了根。
九月中旬,邱婉莹带着一箱子零食闯进工作室时,兰梦绾正在给礼服钉桂花扣。“我的天,”邱婉莹举着手机对着满墙的设计稿拍照,“这就是传说中的‘时光的针脚’?我哥说你们俩把高中到大学的故事全绣进去了,果然没骗我!”
她凑到《站台》系列的礼服前,忽然指着轨道纹路上的银线惊呼:“这针脚是斜着走的!像你们当年在站台躲雨时,他把伞往你那边歪的角度!”
兰梦绾的脸腾地红了。那组轨道刺绣,她确实照着记忆里的角度绣的——高三深秋的雨里,张廷硕的黑伞大半歪在她这边,伞骨的倾斜角度,后来成了她设计里最常用的“守护弧度”。
“还有这个!”邱婉莹捏起件男士马甲,口袋内侧绣着串小小的数字:“2019.10.27”。她挑眉看向张廷硕,“这不是你们第一次在老槐树下偷偷吃火锅的日子吗?我记得那天你还把牛肉丸掉在了他的白衬衫上。”
张廷硕的耳尖红了。他接过马甲,指尖摩挲着那串数字,忽然说:“那天她画设计稿到深夜,说想吃老街的牛肉丸,我跑了三条街才买到热的。”他顿了顿,看向兰梦绾,“衬衫上的油渍洗不掉,她就绣了朵桂花盖住,说‘这样更有纪念意义’。”
工作室的香忽然浓了些。兰梦绾低头继续钉桂花扣,针脚穿过面料时,忽然想起那个油渍斑斑的白衬衫——现在被她改成了收纳袋,装着所有的设计草图,挂在工作室的墙上,像个藏满故事的时光囊。
展览前一周,意外还是来了。供应商突然来电,说意大利星光纱的通关出了问题,至少要晚三天才能到货——而开展当天,模特需要穿完整的礼服走秀。
“改用国产的吧。”兰梦绾盯着空荡荡的面料架,声音有点发紧。国产纱的光泽偏冷,和她设计里的“暖光记忆”不太搭,但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张廷硕却忽然合上电脑:“等我一小时。”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袖口的银链晃出细碎的光。
兰梦绾在工作室里坐立难安。她翻出备用的国产纱,试着在礼服边角缝了两针,冷白的光落在桂花刺绣上,像给暖黄的花蒙了层霜。邱婉莹在旁边叹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多备点货……”
话音未落,工作室的门被撞开。张廷硕抱着个大纸箱冲进来,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浸湿,手里还攥着张快递单。“搞定了!”他把纸箱往桌上一放,拆开时,淡金色的星光纱从里面滑出来,在灯光下泛着暖融融的光,“托金融系的学长联系了保税区的仓库,他们有批同批次的存货,刚用专车送过来的!”
兰梦绾摸了摸纱料,指尖的温度混着纱的柔光,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成本……”
“超的部分,我用竞赛奖金补了。”他笑着擦掉额角的汗,“教授说,好的展览不能在最后一步妥协。再说,这纱上的光,像极了高中时你画室的台灯,不能换。”
那天晚上,工作室的灯亮到了凌晨。兰梦绾缝纱料,张廷硕熨烫礼服,针脚穿过面料的“沙沙”声、熨斗喷气的“嘶嘶”声,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香,像支温柔的夜曲。缝到最后一件时,兰梦绾的指尖被针扎了下,血珠滴在纱上,像颗小小的红痣。
“别动。”张廷硕抓起她的手,用嘴轻轻吮掉血珠,舌尖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他从口袋里掏出片银杏叶标本,压在血珠处,“这样就变成独特的印记了,像时光盖的章。”
开展前三天,教授突然来工作室视察。她戴着白手套,指尖划过《站台》礼服的轨道纹路,忽然说:“这里的针脚太密了。”
兰梦绾心里一紧。教授指着轨道转弯处:“等待的心情是有呼吸的,太密的针脚会让人觉得窒息。像你们当年在站台分别,虽然舍不得,但心里是盼着再见的,对吗?”
她恍然大悟。回到工作台前,她拆掉重绣,把转弯处的针脚疏了疏,银线在纱上留出细小的空隙,风一吹,光就能从缝隙里漏出来,像等待时心里的那点盼头。
张廷硕看着她改针脚,忽然在预算表上添了行:“增加5小时工时费——给会呼吸的针脚。”
开展当天,桂花园的花都开了。淡金色的花粒簌簌落,像场温柔的雨,落在铺着白地毯的展区——长桌两侧摆着合作系列的礼服和马甲,每件展品旁都立着块小木牌,刻着对应的故事:《老槐树》的木牌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绾”字,《站台》的木牌背面贴着片褪色的便签(“等你回来”),《自习室》的木牌上,嵌着块干咖啡渍。
邱婉莹带着她哥邱泽来帮忙。邱泽举着相机,对着件男士马甲拍个不停:“这轨道刺绣绝了,比我拍过的婚纱还动人。”邱婉莹则在展区入口摆了个旧木箱——是兰梦绾爸爸的木工箱,里面放着两人高中时的速写本,翻开的页面上,稚嫩的画稿旁写着“以后要一起开工作室”。
观众渐渐多了起来。有个白发老太太在《老槐树》礼服前站了很久,指着裙摆的桂花刺绣说:“这针脚像我年轻时给老伴绣手帕的样子,疏疏的,藏着念想。”还有对情侣在《站台》系列前红了眼眶,男生说:“我们也是异地恋,每次分别都在站台,她总说我送的围巾针脚太密,勒得慌。”
兰梦绾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教授说的“呼吸感”。原来好的设计,真的能让陌生人在针脚里读到自己的故事。
午后,冬令营的教授带着那位意大利设计师来了。设计师摸着《时光箱》礼服的面料(用爸爸的旧木工刨花混纺的),忽然说:“这料子有木头的温度,像我爷爷的工具箱,里面藏着他给奶奶做的发卡。”他转身对兰梦绾和张廷硕说,“你们把时光绣进了针脚,而好的时光,是会永远发光的。”
夕阳西下时,展区的灯亮了起来。礼服上的星光纱在灯光下泛着暖光,和飘落的桂花交相辉映,像把星星和花全织进了布。兰梦绾站在展区中央,看着张廷硕在给最后一位观众讲解《桂花园》马甲的刺绣——他的侧脸在光影里格外柔和,口袋里露出的银链晃着细光。
“过来。”他朝她招手,手里拿着件叠好的马甲,“给你的。”
是件女士马甲,深灰色的羊毛料,领口绣着条小鲸鱼,肚子里嵌着颗珍珠(米兰买的那颗),后背用桂花灰线绣着行小字:“2025.10.15,我们的第一个展”。
兰梦绾穿上时,发现肩宽刚好是她的尺寸。“你什么时候量的?”
“上次你趴在桌上睡午觉,我用软尺悄悄量的。”他笑着帮她理了理领口,“就像你总记得我的肩宽48cm,我也记得你的。”
晚风穿过桂花园,吹得展区的白纱轻轻晃。邱婉莹举着相机,拍下了这一幕:女生穿着灰色马甲,男生站在她身边,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交叠处落满了桂花。
闭展时,兰梦绾和张廷硕坐在爸爸的木工箱上,分食邱婉莹带来的桂花糕。“你说,十年后的展览,会是什么样?”她咬了口糕点,甜香漫在舌尖。
“会有更大的展区,”他望着飘落的桂花,眼里的光比星光纱还亮,“会有我们自己的面料品牌,叫‘针脚时光’。还会有个小角落,摆着这个木工箱,告诉来看展的人,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兰梦绾的指尖划过箱盖上的木纹,忽然摸到个小小的刻痕——是今天早上张廷硕偷偷刻的,两个紧挨着的小人,一个拿着画笔,一个捧着账本,头顶飘着朵桂花。
“你看,”她指着刻痕笑,“时光已经在这留下针脚了。”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桂花的香混着他的气息漫过来:“不止这里。”他拉起她的手,摊开,掌心有道浅浅的疤——是上次钉桂花扣被扎的,“还有这里,还有礼服的针脚里,还有我们往后的日子里。”
夜深了,他们收拾展品时,发现每件礼服的褶皱里都落了些桂花。兰梦绾把花小心地收进小玻璃瓶,标签上写着“2025年的花期,和会呼吸的针脚”。张廷硕则在每件展品的木牌背面,添了行日期——是他们计划下次展览的日子。
锁上工作室的门时,桂香正浓。两人并肩走在落满花的小路上,影子交叠着,像被时光绣在了一起。兰梦绾忽然想起高中那个老槐树下的秋夜,他说“你的画该被更多人看到”,而此刻,他们不仅让画被看到了,还让时光里的等待与牵挂,在针脚里开成了花。
“明年春天,”兰梦绾抬头看他,眼里的光像落了星,“我们设计套樱花系列吧?就叫‘花期与重逢’。”
“好啊。”他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漫开来,“我去查樱花面料的成本,你负责把重逢的针脚绣得松松的——像我们每次再见时,心里的那点雀跃。”
风穿过桂树的枝叶,把细碎的花吹向远处。月光落在他们的背影上,像给这段时光盖了个温柔的章。而长桌上摊开的新设计稿上,第一片樱花的轮廓已经画好,针脚的位置标着“疏三密二”,旁边用红笔写着:“因为重逢的心情,该有留白。”
故事还在继续。就像年年盛开的桂花,就像永远在延伸的针脚,就像他们眼里永远亮着的光——时光会老,但藏在针脚里的心意,会像花期一样,岁岁常安,年年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