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的饭桌,矮小且陈旧,四条腿甚至都长短不一,需要用石块垫着才能勉强放平。
桌上却摆着一只豁了口的瓦罐,里面炖着一整只鸡。
浓郁的鸡汤香气,混杂着屋檐下竹料的清香,让这个贫寒的小院,有了一股踏实的人间烟火气。
马秀娘再也没了之前的警惕与不安,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堆满了笨拙而热情的笑意,一个劲地往楚峰碗里夹着鸡腿和鸡翅,嘴里念叨着:“吃,多吃点!峰哥儿,你这小身板,可得好好补补!”
马老四话不多,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只是用他那双布满老茧和细小伤口的粗糙大手,一次又一次地举起手里的酒盅,遥遥地敬向楚峰。
马秀更是把自己的碗筷扔在一边,眉飞色舞地把他从赵瑜那里听来的,关于楚峰在学堂里如何舌战群儒、诗惊夫子的事迹,添油加醋地讲给了爹娘听。
他讲得手舞足蹈,仿佛那些壮举都是他自己做的一般。
“爹,娘,你们是没瞧见!夫子考我们,赵瑜那小子说得天花乱坠,就峰哥,几句诗就把夫子说得眼眶都红了!”
讲到兴头上,马秀一拍大腿,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八度。
“还有今天!要不是我嘴笨,把赵瑜让我们去去做那事给说漏了嘴,峰哥也不会”
话说到一半,他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捂住嘴,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慌,怯生生地看向楚峰,像只做错了事的鹌鹑。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马老四端着酒盅的手停在半空,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做啥事?你跟赵家那小子,背着我们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马秀娘也停下了夹菜的筷子,她盯着自己的儿子,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我我”马秀支支吾吾,眼看就要哭出来。
“赵瑜带他去我家偷鸡。”楚峰轻描淡写地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什么!”马老四“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酒盅“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峰也不隐瞒,三言两语便将赵瑜如何教唆马秀和张浩,企图半夜毒杀自家老母鸡,又如何在学堂上指使他们告黑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他每说一句,马老四夫妇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等到楚峰说完,马老四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羞愧,愤怒,还有后怕,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他想到了,如果那天晚上,不是二癞子那几个混混恰好出现,自己的儿子就已经犯下了偷盗杀鸡的大错!
他又想到了,如果不是楚峰心胸宽广,没有追究,这事要是闹到夫子和村长那里,自己儿子这辈子都完了!
“啪!”
一声脆响,马老四抡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巴掌抽在马秀的后脑勺上。
“你个小王八羔子!老子打死你!”他气得浑身发抖,抄起墙角的扫帚疙瘩就要动手。
“他爹!别打了!”马秀娘一把抱住丈夫,哭喊起来。
“楚峰还在呢!”
这一声,让暴怒的马老四瞬间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