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活像自己立了多大的功劳。
进了大队部院子,喧闹声扑面而来。
女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墙角晒太阳,手里捏着针线,看见苏棠带着两个孩子进来,说话声顿时低了八度,目光像带着钩子似的往他们身上挂。
大队长陈文华正坐在屋檐下的长凳上抽烟,见他们进来,磕了磕烟灰,笑眯眯地开口:
“苏棠来了?正好,布料刚分好,给你留了最厚实的,纳六双解放鞋底,后天晌午交上来啊。”
陈文华自顾自在账本上划了一笔,“记住,得纳厚实点,这是要交到公社去的,可不能马虎。”
苏棠顿住。
六双鞋底?这比别人多了近一半的量。
这是故意刁难她?
苏棠正要反驳,就听见陈文华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了,你要是做不完也没关系,就扣你家这个月的工分,扣够为止。”
他说着,又指了指墙角那堆灰扑扑的粗布,“孩子们要是嫌吵,让他们去旁边的空屋待着,别在这儿捣乱。”
陈文华压根不给苏棠辩驳的机会,拿起工本,拍了拍袖子,直接离开了大院。
临走前,他还不忘敲打一番院内,想着偷奸耍滑的其他人。
“都给我上点心!”
陈文华站在院门口,把烟锅在鞋底上磕得邦邦响,“这活儿是公社派下来的,谁要是敢糊弄,不光扣工分,往后队里有啥好差事,也别想沾边!”
女人们纷纷低下头,手里的针线捏得更紧了,嘴里应着“不敢不敢”,眼神里却全是不满。
等陈文华一离开,妇女们纷纷议论,语气中大多是不情愿。
“纳鞋底有啥意思?一天纳一双,才给两分工,还不如在家缝补衣裳呢。”
“就是,听说编筐更不划算,砍一天竹子,编三个筐,才给五分工,够干啥的?”
“唉,还不是怕有人学苏棠,偷偷出去搞投机倒把”
这话传到苏棠耳朵里,她也没生气,只是淡淡瞥了眼说话的人。
那说话的妇女被苏棠瞥得一噎,却梗着脖子又补了句:“看啥看?我说错了?”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就是,要不是你起了头,大队长能盯这么紧?往年这时候,谁不是在家猫冬,缝缝补补就过去了?”
“可不是嘛!集体的活儿本就该大伙儿分担,偏有人心野,想搞歪门邪道多挣俩钱,这下好了,连累得咱们都得跟着遭罪!”
张婶纳着鞋底,线绳勒得咯吱响,嘴里阴阳怪气地接话:“有些人啊,就是不安分。守着仨孩子还不知足,非要弄些见不得人的营生,真当队里人都是瞎子?”
苏棠抬眼看向那群妇女。
她们大多穿着打补丁的棉袄,手里的针线磨得发亮,脸上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粗糙。
“我看是有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苏棠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进每个人耳中。
妇女们的议论声顿时哑了火。
她们心里跟明镜似的,工分定得苛刻,派下的活计又杂又碎,就算拼了命干,攥在手里的也没多少。
集体公社的日子,就像院墙边那丛爬满架子的牵牛花,看着热热闹闹牵牵连连,根底下早就被水泡得发了霉。
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没分别。
真要指着这点工分填肚子,谁家不是把裤腰带勒得能嵌进肉里?
说到底,还不如私底下偷偷摸摸做点小买卖,换些粮票布票来得实在
只是这话,这心思,谁也不敢说出口。
苏棠拿着布料和针线,拉着两个孩子进了旁边的空屋。
霍星临眉头皱得紧紧,满眼愁绪地盯着她手里的布料针线。
“你打算怎么办?六双鞋底子,最快也要三四天才做的好。”
他忍不住发问。
霍星遥小手紧紧攥着苏棠的衣角,小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向来情绪敏感,周遭变化的氛围,也让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苏棠垂眸思考。
好问题。
重点是
她对针线活,一窍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