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跌入晚星璀璨的沉舟 > 第9章
##
第二卷:契约迷局
第三章:暗流下的观察与微光
---
“安澜苑”的日常,如同最精密的齿轮组,在冰冷无声的轨道上严丝合缝地运转着。林晚星是其中最不起眼、却时刻承受着无形压力的一颗螺丝钉。她像一只闯入巨人国度的惊弓之鸟,每一次振翅都小心翼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枷锁的沉重回响。
晨光熹微,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尚未完全苏醒。餐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被调至柔和,与窗外透进来的灰蓝光线交织,营造出一种冰冷而洁净的氛围。顾沉舟坐在主位右侧那个固定的位置(靠窗),面前的水晶杯里盛着温度刚好的进口矿泉水。他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高定西装,正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
女佣无声地将早餐摆上:洁白骨瓷盘里是煎得恰到好处、蛋白边缘如蕾丝般完美的太阳蛋;翠绿的芦笋尖整齐排列,淋着琥珀色的特级橄榄油;烤得金黄酥脆、散发着麦芽香气的全麦吐司片;一小碟点缀着金箔、散发着浓郁独特香气的乳白色块状物(白松露);还有一小碟黑珍珠般圆润、闪着诱人光泽的鱼子酱。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食材的复合香气,浓郁得有些失真。林晚星如同前几日一样,侍立在距离餐桌三步远的固定位置,眼观鼻,鼻观心。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碟白松露和鱼子酱。那奇特的形状和气味,对她而言如同外太空的造物,充满未知的距离感。她的胃里没有任何被勾起的食欲,反而因为那过于浓烈的香气隐隐有些不适。她想起自己藏在制服口袋深处,用一小块干净纸巾仔细包裹着的、昨天早餐时偷偷留下的半片烤吐司边角。那点微温的、带着焦香和麦子本味的朴实食物,才是她此刻胃袋里真正渴望的东西,是连接她过往贫瘠却真实生活的唯一脐带。
顾沉舟的目光并未离开平板,修长的手指滑动着屏幕上的数据流。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如同最敏锐的雷达,早已捕捉到了林晚星那极其短暂、近乎茫然的一瞥。她的眼神掠过那些价值不菲的珍馐时,没有惊艳,没有贪婪,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陌生和……排斥?甚至在她快速移开视线、低头掩饰的瞬间,顾沉舟仿佛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因不适而微蹙的眉头。
这细微的反应,与顾沉舟过往接触过的、所有为金钱或地位而接近他的女人截然不同。那些女人,即使极力掩饰,眼神深处也总会流露出对物质占有的渴望和艳羡。而她,林晚星,面对足以抵她数年生活费的早餐,眼神里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疏离和漠然。这种对物质的“无感”,甚至“不适”,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破了顾沉舟对她“处心积虑接近”的固有判断。
棋子?如果是棋子,精心培养的棋子怎么会对最具诱惑力的“饵料”毫无反应?是伪装?可那瞬间的茫然和不适,真实得不带一丝表演痕迹。顾沉舟墨镜后的眼神深了几分,一丝探究的兴趣悄然盖过了之前的厌烦与失望。她的世界,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贫瘠和……纯粹?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压下。纯粹?在这个泥潭里,怎么可能。
午餐后短暂的休息时间,是林晚星唯一能喘息的缝隙。她没有回那个精致却冰冷的佣人房,而是避开了所有人,偷偷溜进了后厨旁边一个堆放清洁工具的小隔间。这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清洁剂的味道,虽然简陋,却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她确认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地从制服口袋里掏出那团纸巾包裹的吐司边角,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小口小口地啃着那早已冷硬、甚至有些硌牙的吐司边。粗糙的口感,简单的麦香,一点点填满她空荡荡的胃袋,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回归地面的踏实感。
就在这时,隔间虚掩的门被外面走过的脚步声无意中推开了一条缝隙。顾沉舟恰好路过,准备去地下室的恒温酒窖取一瓶酒。他脚步一顿,目光透过门缝,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景象:林晚星背对着门,微微蜷缩着身体,正专注而珍惜地啃着手里那点可怜的、干硬的面包边,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照进来,在她单薄的背影上投下一道孤独的光影。
顾沉舟的脚步无声地停在原地。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着那个背影。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荒谬、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价值千金的松露鱼子酱她弃如敝履,却躲在这里啃食最廉价粗糙的吐司边角?这强烈的反差,像一道谜题,横亘在他面前。他第一次对一个“棋子”的内心世界,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贫穷刻入骨髓的习惯?还是某种……对浮华的刻意抗拒?他无法理解,但这种不理解本身,却像一根细小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冰冷坚硬的心防。
林晚星对此一无所知。她快速吃完最后一点面包屑,仔细地将纸巾收好,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制服,推门走了出去。下午的任务清单上,赫然列着“熨烫练习”。
经历了那场“真丝衬衫灾难”后,熨烫成了林晚星心头最大的恐惧和必须攻克的堡垒。她被陈伯再次带到那间充满冰冷器械气息的熨衣室。巨大的熨衣板旁边,除了那台让她留下心理阴影的顶级熨斗,还多了一叠材质相对普通(但依旧昂贵)的白色棉质餐巾和几条备用领带——这是她的练习材料。
“林助理,”陈伯的声音依旧平板,但这次多了一丝审视,“顾先生有大量需要熨烫的衣物。你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掌握基本技巧。从棉质开始,注意温度、蒸汽和压力控制。再有任何损坏,将直接影响你的‘信用分’。”他指了指那叠餐巾,便转身离开,留下林晚星独自面对这个“刑场”。
林晚星看着那叠雪白挺括的餐巾,指尖冰凉。她拿起熨斗,手指悬在那些精密的按钮上,如同面对一个未知的炸弹。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陈伯之前的只言片语,回忆着灾难发生时的错误点(温度过高、蒸汽直喷、停留太久)。她小心地将一块餐巾铺平在熨衣板上,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将熨斗温度调到“棉麻”档位。预热的声音响起,她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她尝试着轻轻按下蒸汽按钮,嘶——一股白雾喷出,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立刻移开熨斗,餐巾上只留下一个微湿的印子。还好,没坏。她定了定神,再次尝试。这次,她控制着蒸汽量,让熨斗悬浮在餐巾上方大约一厘米的地方,利用蒸汽的热力轻轻熨烫。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和体力的过程。她必须全神贯注,眼睛紧紧盯着熨斗与布料的距离,感受着蒸汽的温度,手必须保持绝对的稳定。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一次,她试图熨平一个顽固的褶皱,下意识地将熨斗稍稍压低,停留的时间也长了一秒。
“滋——!”
一声轻微的异响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糟了!她慌忙移开熨斗,只见餐巾一角赫然出现了一小片微黄的焦痕!虽然很小,但在一片雪白中格外刺眼!
巨大的挫败感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才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不能哭!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扣分!赔偿!契约!这些冰冷的字眼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神经。她看着那片焦痕,眼中没有放弃,反而燃起一股近乎偏执的倔强。她不能在这里倒下!为了陈老师,她必须学会!
她将那件失败的餐巾放到一边,又拿起一条新的。这次,她更加小心翼翼,几乎屏住了呼吸。她尝试着只用熨斗的尖端去处理褶皱,动作更加轻柔,停留时间精确到毫秒。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熨衣板上,瞬间蒸发。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而僵硬酸痛。
在一次尝试处理领带内侧的精细褶皱时,她没有控制好熨斗的角度,滚烫的金属边缘瞬间擦过她左手食指的指腹!
“嘶——!”剧烈的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差点失手将熨斗扔掉!
她立刻缩回手,只见指腹上瞬间起了一个透明的小水泡,边缘红肿,火辣辣地疼。钻心的痛楚让她眼眶瞬间红了。她强忍着没有叫出声,只是飞快地将烫伤的手指含进嘴里,用唾液缓解那灼热的疼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她不能示弱,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在这个人(顾沉舟)无处不在的注视下。她只是蹙紧了眉头,等那阵尖锐的疼痛稍稍过去,便再次拿起熨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与那块顽固的布料搏斗。那份沉默的忍耐和近乎自虐的坚持,像一道微弱却倔强的微光,在冰冷的熨衣室里无声地燃烧着。
这一幕,恰好被不知何时出现在熨衣室门外的顾沉舟尽收眼底。他本是路过,却被里面压抑的、带着隐忍痛楚的吸气声吸引了注意。他站在门外阴影处,透过虚掩的门缝,清晰地看到了林晚星被烫伤后瞬间的反应——那猛地缩手、含住手指、强忍泪水、随即又倔强地拿起熨斗继续练习的全过程。
她手指上那个迅速鼓起的、鲜红的水泡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见过太多人为他工作,受伤的也不少,但从未有人像她这样,一声不吭,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只是微不足道的干扰。那份笨拙中的执着,那份脆弱下的坚韧,那份对痛苦的沉默承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心中炸开!
这绝不是一个精心培养的“棋子”该有的表现!棋子会哭诉,会邀功,会利用伤痛博取同情。而她,却选择了最笨拙、最沉默的方式,独自舔舐伤口,然后继续前行。顾沉舟墨镜后的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长久以来对她“棋子”身份的笃定,在此刻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怀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她到底是谁?是谁将她卷入这场漩涡?她身上这种近乎原始的坚韧,究竟从何而来?他对她的探究欲,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推门进去,看看她那双总是带着惊惶和倔强的眼睛此刻是什么样子。
但他最终没有动。他只是站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看着门缝里那个单薄而倔强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手指上的水泡在灯光下泛着刺目的光。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烦躁、探究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近似于被触动的情绪,在他冰冷的心湖深处翻搅。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背影,比平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滞重。
林晚星对此毫无察觉。她专注于手中的熨斗和布料,直到指腹的灼痛变得麻木,直到那块餐巾终于被她熨烫得相对平整(虽然仍有些细微瑕疵),她才疲惫地停下。她看着自己红肿起泡的指尖,又看了看旁边那堆练习成果(大部分是失败品,少数几件勉强合格),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释然。至少,她没有放弃。
深夜,“安澜苑”再次陷入死寂。林晚星蜷缩在佣人房的小床上,白天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空间。身体的疲惫(尤其是手指的灼痛)阵阵袭来,但更深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孤寂和窒息感。这间精致的屋子像一个无菌的真空舱,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和烟火气,也隔绝了她赖以生存的氧气——那些微小的、属于平凡人的温暖。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床头柜上一个廉价的、塑料相框的边缘。相框里是一张有些模糊的旧照片:陈老师坐在乡村小学破旧的教室前,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和慈祥的笑脸上,怀里搂着年幼的、笑得腼腆的林晚星。照片的背景是斑驳的土墙和简陋的黑板。
指尖的灼痛似乎被照片传递来的暖意抚平了些许。林晚星将相框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她闭上眼,将脸颊贴在冰凉的塑料表面上,深深地呼吸着,仿佛能隔着时空嗅到照片里阳光和陈老师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粉笔灰和皂角味道的温暖气息。
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
她想起了那个飘着细雨的午后,陈老师打着那把破旧的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的山路,走了十几里,只为把忘在她家的语文课本送到她那个充斥着打骂和酒气的“家”门口。雨水打湿了老人的裤脚和肩膀,她却笑着把干燥的书本塞进林晚星手里:“晚星啊,书不能丢,知识是咱走出大山的翅膀。”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考上县里的重点初中,家里却连学费都拿不出时,是陈老师拿出了自己省吃俭用、准备买新棉袄的钱,悄悄塞给她:“拿着,别告诉你爸妈。好好念书,给老师争口气!”
她想起了无数个在陈老师那间小小的、烧着温暖煤炉的屋子里度过的夜晚。老人就着昏黄的灯光给她辅导功课,炉子上烤着香甜的红薯,锅里咕嘟着简单的青菜粥。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纸张的油墨味和陈老师温和的絮叨声,那是她贫瘠童年里最明亮、最温暖的底色,是她抵御所有寒冷和恐惧的堡垒。
“老师……”林晚星将脸更深地埋进相框,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房间里低低回荡,“我好累……这里好冷……我好想你……”
在这个冰冷得如同巨大水晶棺的“安澜苑”里,在这个失去自由、尊严被践踏、时刻如履薄冰的囚笼中,唯有对陈老师的思念和那份沉甸甸的恩情,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是支撑她在绝望中继续走下去的微弱灯火。为了陈老师能好好活下去,为了不辜负那份照亮她生命的温暖,她必须忍耐,必须坚强,必须在这荆棘丛生的囚笼里,找到一条活下去的路。
而在顶层那间奢华却空旷的主卧里,顾沉舟同样没有入睡。他穿着深色的丝质睡袍,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窗外是城市璀璨却冰冷的万家灯火。他脑海中反复闪现着白天看到的画面:林晚星面对珍馐时的漠然,躲在隔间啃食面包边的孤独背影,熨衣室里烫伤手指却一声不吭的倔强侧脸……
“棋子”的标签在她身上变得摇摇欲坠。那份对物质的漠视,那种在贫瘠中养成的、深入骨髓的生存本能和坚韧,还有那双眼睛里深藏的、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这一切都像一道复杂而充满矛盾的谜题,深深吸引着习惯于掌控一切、洞悉人心的顾沉舟。
他烦躁地饮尽杯中烈酒,灼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那股陌生的烦躁和探究欲。他放下酒杯,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枚失而复得、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冽幽光的铂金袖扣,指尖摩挲着内侧那微雕的“星舟”徽记。
“林晚星……”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墨镜早已摘下,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翻涌着冰冷的算计、警惕的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抹暗夜中倔强燃烧的微光所吸引的涟漪。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涌动,猎人对囚鸟的观察,已悄然偏离了最初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