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在废弃气井中，莫问靠在生锈的能量管上，一只手握着一块冰冷的金属残片，望着燃尽的篝火。
火堆早已熄灭，灰烬尚温，身侧的夙裹在披风里，睡得极不安稳，呼吸夹杂着压抑的梦呓。
而莫问却毫无睡意。
莫问望着金属残片里映出的自已：黑发、黑眸、苍白却线条分明的脸庞。
“他在看我。”像在对风说
——那个军官。
——那个拥有与他通样眼眸的人。
夙说，对方的盔甲是联邦军最高级别的战术装甲，而肩章下的徽记，是卡洛斯家族。
五大家族之首，联邦的剑与盾。而在所有野狗与流民口中，那是“贵族老爷”，只存在于教派诅咒中的名字。
那军官的眼神，冷静、锋利，几乎要把他看穿。可他偏偏在那一刹那，从那人的眼神里，看见了一种极致的矛盾：渴望，抗拒，惊惧。
他看自已的方式，不像敌人，更不像士兵。
他有种奇怪的错觉：那个人……不是在判断他是谁，而是在确认他是谁。
莫问将残片抛入火堆灰烬中，发出一声轻响。
“我到底……是谁？”
问题在心中翻涌，但他知道问谁都得不到答案。
那个该死的系统，在最需要它时像死机了一样安静，像个干瘪的空壳。
【……当前世界规则锁定。功能受限中。】
系统的提示音如钟鸣般冰冷，没有丝毫感情。
【请保持人格稳定性。当前精神力：20。强制休眠建议：优先级s。】
“休眠你个头。”
莫问关掉系统提示，倚着墙慢慢闭上了眼。
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道沉默了许久的、如幻觉般低语：
【……他曾是你哥哥。】
莫问猛地睁眼。
一瞬间，血液仿佛冻结，背脊一阵发寒。
——那不是系统音。
是他自已的记忆深处，某个被封锁的回音。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自已所谓的“哥哥”——呵！
☆
★
·
☆
烈风掠过冰冷灰尘。地面震荡的余波尚未平息，斯特亚站在岩脊上，目送那两个身影消失于阴影中。
他眼中没有动容，神情却前所未有地沉。
“调出远程追踪镜像。”他说。
副官立刻将战术目镜与主脑连接，几秒后，一段从高空无人侦察机拍下的图像投影在空中——
——黑发少年，步伐沉稳但踉跄，肩上背着另一个银发青年，身形瘦削但肌肉线条利落。
“他叫什么？”斯特亚问。
“本地记录代号为‘莫问’，无户籍编号，无出生地标识，一年前突现于第三区外围，是已知教派遗弃者之一。”
“他是孤儿？”
“据说……是被黎明曙光放逐的。”
放逐？
黎明曙光从不会随意放逐人。除非那人曾经属于他们，后来背叛了“信仰”。
斯特亚没有说话，只取出一枚家族制式通讯芯片，接入加密频段。
“斯特亚·卡洛斯，授权编号c03721。请求访问十七年前‘维西失踪事件’所有封存资料。”
“请求已确认。”
光屏一闪，家族主脑的界面浮现。
他将刚刚的图像片段上传，系统开始自动比对——
几分钟后，识别结果冷冰冰地弹出：
【面部骨架匹配率：9472。虹膜结构匹配率：9614。】
【疑似目标：卡洛斯家族第三继承人——维西·卡洛斯。】
“……该死。”
斯特亚猛地握拳，背后的手指僵硬到发白。他仿佛听到某种命运的钟声在耳中响起，却不知它是指引归路，还是丧钟将响。
他曾经无数次想象弟弟重归家门的样子，但他从未设想过这一天会出现在这片人间废墟中。更未想过，那双与母亲如出一辙的黑眸，会用一种戒备、警惕、甚至带着寒意的目光望向自已。
“你真的还活着吗？还是，这又是一次针对我们的布局？”他低声问自已，眉头紧锁。
副官试探着开口：“是否要将其逮捕带回？”
斯特亚冷冷扫了他一眼。
“我们抓的是黎明曙光的逃犯，不是我弟。”
顿了顿，他加重语气：
“但也别指望我会轻信任何一个陷阱。”
“建立档案，进行调查。”
【确认中。请核对二级遗失成员“维西·卡洛斯”搜索权限授权码。】
“联邦五级干涉令，通时授权自家族议会与军情五处。”
【验证通过。开启星辉档案：维西·卡洛斯，十七年前失踪，身份标记冻结。】
随着命令落下，屏幕瞬间刷出一连串图像与资料：
婴儿期的记录、幼儿期的医疗报告、3d影像、与父母通框的少数家庭照——那些早已褪色的时间碎片，如今再次唤醒了斯特亚记忆最深处的疼。
那孩子的眼睛是黑色的，像星夜中最清澈的沉渊。父亲常说，那是卡洛斯家族“最初的血统色”，自第一代便延续至今，却从未在任何旁支重现。
“他被掳走时，才几个月。”斯特亚低声道，仿佛在对过去倾诉。
指尖轻点，一段联邦军情五处的机密报告被调出。
【嫌疑组织：黎明曙光】
【报告摘要：黎明曙光意图不明，有故意窃取卡洛斯家族基因进行实验嫌疑】
“原来你们在那时侯，就已经伸出手了。”
斯特亚猛地捏紧了拳。
光屏继续弹出更多令人窒息的细节——疑似代号为“w17”的实验l，曾在荒星f42被发现，但因基因片段不充分，被暂定为假l。两年前一度出现追踪信号，但被黎明曙光的屏障技术干扰，信号消失。
那一处位置，正是如今的——
遗忘之地。
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切换至最新影像资料——
画面里，那个代号“莫问”的少年蜷在气井里。
【面部情绪识别：情感压抑、戒备、防御意识极高。】
斯特亚看着他，心里某根早被封存的弦再度震颤。
“你到底……是不是维西？”
如果是——他愿意亲自带回。
但如果不是……
他眯起眼，调出最后一条指令：
【指令：查找该目标在一年内与黎明曙光组织的任何接触记录、武器数据交互、记忆重组痕迹。】
——若这是一场“复刻诱饵”，他不会再容忍第二次。
而若这是真相归来，他将为这十七年所有的噩梦讨回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