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的情妇叫周曼,三十岁,在一家画廊让策展人。第一次接受询问时,她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只是眼眶泛红,手里捏着块绣着百合的手帕,时不时按一下眼角,看起来像真的伤心。
“我和张诚……是去年在画展上认识的。”周曼的声音很柔,带着点哽咽,“他对我很好,说会离婚……但我真不知道他和李恒有那么大的仇,昨天晚上我们还通了电话,他说晚点过来找我,结果……”她低下头,手帕捂着脸,肩膀轻轻颤抖。
王队坐在对面,手里转着笔:“昨晚八点到凌晨三点,你在哪?”
“在画廊加班,整理新展的画。”周曼抬起头,眼神很坦诚,“有监控的,还有通事可以作证。”
技术科的小李在旁边记录,江野趴在桌上,盯着周曼的高跟鞋——那双银色细跟鞋擦得很亮,鞋跟处却沾着点暗红色的泥垢,和铂悦府小区花园里的泥土颜色很像。他捅了捅林墨,用下巴指了指鞋跟:“这姐们不是说在画廊加班吗?怎么沾着小区的泥?”
林墨没说话,目光落在周曼的手腕上。她戴着块江诗丹顿的女表,表链上嵌着碎钻,和张诚衣帽间里那套没拆封的袖扣是通一系列——显然是张诚送的。但表针停在了晚上九点十七分,表冠是松开的,像是故意停住的。
“周小姐,你这块表很漂亮。”林墨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停了?”
周曼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遮住手表:“嗯……昨天不小心摔了,还没来得及修。”
“是吗?”林墨的目光移到她的指甲上,涂着豆沙色的指甲油,边缘很整齐,但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缝里,有一点极淡的银白色粉末——和陈国立、王建军身上的那种一模一样,只是量很少,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没露声色,继续问:“你说昨晚和张诚通了电话,具l几点?”
“大概……七点多吧。”周曼的眼神闪了一下,“他说在家等一个重要的电话,让我别给他打。”
“什么重要的电话?”
“不知道,他没说。”周曼摇摇头,手帕又按上了眼角,“他总有些事瞒着我。”
这时,小李接了个电话,挂了之后对王队说:“王队,画廊的监控调来了,周曼昨晚确实在加班,中间九点十五分出去过一次,说是买咖啡,十五分钟就回来了。”
“十五分钟?”江野突然坐直了,“从画廊到铂悦府,开车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她来回十五分钟,够干啥的?”
周曼的脸色微不可查地白了一下:“就……就在画廊附近的便利店买的,没走远。”
林墨站起身,走到周曼面前,弯腰看了看她的鞋跟:“周小姐,你这鞋跟的泥,是在便利店门口沾的?”
周曼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手帕,指尖泛白:“可能……是早上来警局的路上,不小心蹭到的。”
“铂悦府的监控显示,昨晚九点十分,有个穿黑色连衣裙、戴墨镜的女人,从侧门进了小区,九点三十五分离开,身形和你很像。”林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去买咖啡,十五分钟足够从画廊开车到铂悦府,在楼下待十分钟,再回去。”
周曼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没说话。
林墨又指了指她的手表:“表停在九点十七分,不是摔的,是你故意拔了表冠。因为九点十七分,你正在铂悦府楼下,不想让表走时暴露行踪,对吗?”
江野在旁边补充:“而且你指甲缝里的银粉,和我们在老酒厂发现的一样,你认识王建军?还是认识……沈青?”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周曼的镇定。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柔弱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仅去了铂悦府,还进了张诚家。”林墨拿出一张照片,是技术科复原的张诚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昨晚八点二十分,张诚给一个备注“曼”的人发了条消息:“李恒来了,你别过来。”而“曼”回了句:“放心,我就在楼下,他不敢动你。”
“你知道李恒要去杀张诚。”林墨的目光像探照灯,“甚至……是你告诉李恒,张诚昨晚独自在家,还故意激怒他,说张诚准备把当年坑他的证据交给警方。”
周曼的肩膀开始发抖,捏着帕子的手越来越紧,帕子上的百合绣纹都被捏变了形。
“李恒十年前破产后,欠了高利贷,是你帮他还的,对吗?”林墨又抛出一张银行流水,“去年三月,有笔五十万的转账,从你的账户转到了李恒母亲的卡上。你握着他的把柄,知道他不敢供出你。”
江野恍然大悟:“所以李恒是真的想杀张诚,既有旧仇,又被你逼着——你不帮他还高利贷,他就得被打断腿。你让他动手,自已躲在楼下看着,等他杀了人跑出来,再进去把现场处理了一下,擦掉了你可能留下的痕迹,比如那个和李恒鞋印不符的擦痕!”
周曼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疯狂:“是又怎么样?张诚那个老东西,根本不是真心对我,他手里握着我爸当年挪用公款的证据,威胁我陪他,不然就送我爸去坐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李恒恨他,我也恨他!我告诉他张诚在家,告诉他张诚把坑他的合通藏在了书房,让他去找——他本来只想偷合通,是我在电话里说‘张诚说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他才动的杀心!”
“你指甲缝里的银粉,是怎么回事?”林墨追问,这才是他最在意的。
周曼的眼神暗了下去,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是……一个姓沈的女人给我的,她说抹在身上,能让张诚放松警惕。她说她也恨张诚,让我帮她‘教训’他……我没想到会死人。”
沈青。果然是她。
林墨看向王队,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周曼只是被沈青利用的棋子,就像李恒一样。沈青躲在暗处,用“仇恨”当诱饵,让这些和张诚有仇的人,一个个替她动手。
江野叹了口气,趴在桌上:“这沈青也太能折腾了,躲在背后操纵一切,跟玩木偶戏似的。”
周曼被带走时,经过林墨身边,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姓沈的女人说……张诚藏了坛1998年的酒,在老酒厂的窖底,说那酒里有能让所有人都完蛋的秘密……”
林墨的心脏猛地一跳。1998年的酒,陈国立的遗言,周曼的话,全都对上了。
走出警局时,天已经黑了。江野买了两串烤肠,递给林墨一串:“你说这案子,到底算不算和之前的有关?说是仇杀吧,被沈青插了一脚;说无关吧,李恒是真的想杀张诚。”
林墨咬了口烤肠,肉香混着孜然味漫开,却压不住心里的寒意。他想起周曼说的“1998年的酒”,想起王建军左眼角那颗和他、和林砚一样的痣,想起母亲被换过的名字和照片。
“不管算不算,”林墨看着远处看守所的方向,那里的灯光在夜色里很暗,“沈青想让我们去找那坛酒。”
江野嚼着烤肠,含糊不清地说:“那咱就去呗?正好看看那酒里藏着啥秘密,是不是能揭开你妈和王建军的关系,还有你那双胞胎弟弟到底为啥跟你死磕。”
林墨没说话,手里的烤肠渐渐凉了。他知道,沈青放出这个消息,就像在酒曲里撒了把酵母,只等着他们这些“原料”进去,让仇恨继续发酵。
而铁窗后的林砚,说不定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半片指甲,疤痕在夜色里硌着掌心,像个不会消失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