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第七坛酒 > 第十章 窖底的第三坛酒

老酒厂的废墟还在冒烟。
消防车撤离后的水迹在地面结成了薄冰,踩上去“嘎吱”作响。断壁残垣间挂着烧焦的布条,像招魂的幡,风一吹就簌簌发抖。林墨和江野裹紧了外套,手里的手电筒光束在黑暗里晃悠,照亮了通往地下酒窖的入口——上次被炸毁的木门已经没了,只剩下个黑黢黢的洞口,像只张开的嘴。
“你确定是这儿?”江野往洞口里探了探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焦糊的气息涌出来,呛得他皱紧了眉,“这地方都快塌了,下去会不会被埋了?”
林墨手里捏着张草图,是根据陈国立的遗言和赵队笔记本里的标记画的:“陈国立说‘窖底有沈青的酒坛’,周曼说在老酒厂窖底,赵队的笔记里标了‘三号坛’,应该就是这儿。”他用手电筒照了照洞口边缘,那里有新的脚印,鞋印很深,像是扛了重物,“有人比我们先来了。”
江野从背包里掏出个金属探测器,开机时“嘀”地响了一声:“沈青?还是你那好弟弟的人?”
“谁都一样。”林墨弯腰钻进洞口,手电筒的光扫过陡峭的台阶,台阶上有新鲜的刮痕,像是被什么硬物拖过,“小心脚下。”
地窖比上次来的时侯更破了。一半的酒缸已经炸成了碎片,玻璃碴混着未烧尽的酒糟,踩上去像踩在碎骨头上。上次发现王建军尸l的巨型酒窖还在,青石板盖歪在一边,里面的暗红色液l已经凝固成了硬块,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三号坛……”林墨对照着草图,手电筒的光在一排排破损的酒缸间扫过。大部分酒缸都标着年份,从1987到2003,唯独靠近墙角的位置空着三个位,其中两个的底座还留着,只有第三个位的地面有圈淡淡的印痕,像是刚被移走不久。
“不在这儿。”江野的探测器突然“嘀嘀”响了起来,指向地窖最深处的墙壁,“在墙后面!”
那是面烧焦的土墙,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砖石。林墨走过去,用手电筒贴着墙面照,发现有块砖的颜色比周围浅,边缘还有撬动的痕迹。他伸手一抠,砖竟然松动了——后面是空的。
“嚯,还有密室?”江野眼睛一亮,撸起袖子就去扒砖,“沈青这老太太挺会藏啊。”
砖石簌簌往下掉,很快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林墨先钻了进去,里面比外面更冷,空气里飘着股熟悉的腥甜,不是血,是酒——但比地窖里的血酒更醇厚,带着种发酵到极致的绵柔。
密室不大,只有几平米,正中央摆着三个酒坛,陶土的,坛口封着红布,布上用墨写着数字:“一”“二”“三”。
“找到了!”江野指着第三个坛,红布上的“三”字边缘还沾着点银白色粉末,和周曼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这就是三号坛。”
林墨走过去,指尖碰了碰坛身,冰凉刺骨,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坛口的红布系着死结,结上缠着根麻绳,绳头有磨损的痕迹,显然被人解开过。
“有人动过。”他掏出小刀,小心翼翼地挑开绳结,掀开红布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酒气涌出来,混着点极淡的杏仁味——是氰化物,但量很少,更像某种标记。
酒坛里没装酒。
里面垫着层油纸,油纸包裹着个方形的木盒,盒盖上刻着那个扭曲的“s”符号。林墨把木盒抱出来,入手很沉,油纸被酒气浸得发潮,摸上去黏糊糊的。
江野凑过来,用手电筒照着木盒:“这里面装的啥?金条?还是沈青的犯罪证据?”
林墨没说话,打开了木盒。里面没有金条,也没有文件,只有一沓照片,和一个巴掌大的铜制酒壶。
照片已经泛黄,边角卷了起来。第一张是1998年的,沈青抱着个婴儿站在酒厂门口,旁边站着王建军,两人笑得很僵,王建军左眼角的痣在阳光下很明显。第二张是沈青和一个女人的合影,那女人穿着警服,眉眼和林墨的母亲有七分像,但左眼角没有痣,照片背面写着:“苏兰,1998813”。
“苏兰……”林墨的手指顿在照片上,赵队笔记本里写的“王建军的妻子:苏兰”原来指的是这个女人,“我妈叫苏笙,她叫苏兰……”
“双胞胎?”江野突然插嘴,“你妈和这苏兰是双胞胎?”
林墨没回答,拿起下一张照片。是王建军和苏兰的合影,两人坐在酒缸旁,苏兰的手放在肚子上,显然怀了孕,王建军的手搭在她肩上,左眼角的痣和照片里婴儿的痣重叠在一起——那个婴儿,左眼角也有颗痣。
最后一张照片最旧,是1998年8月13日,也就是林墨和林砚出生那天。照片上是两个襁褓里的婴儿,被放在酒厂的发酵罐旁,旁边压着张纸条:“墨归林,砚归沈,血债血偿,十九年后。”
林墨的心脏像被冰水浇透了。
十九年,正好是今年。
他拿起那个铜酒壶,壶身刻着缠枝莲纹,和母亲苏笙绣在披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壶底刻着个“兰”字,壶盖打开,里面残留着点暗红色的粉末,闻起来有股酒糟的酸味——和王建军工牌上的银灰色粉末成分一样。
“苏兰才是王建军的妻子。”林墨的声音发颤,终于把所有碎片拼了起来,“我妈苏笙是苏兰的双胞胎妹妹。1998年,苏兰怀了王建军的孩子,也就是我和林砚——我们不是双胞胎,是龙凤胎?不对,照片上是两个男孩……”
江野突然指着照片里的婴儿:“你看这两个婴儿的手腕,都戴着银镯子,一个刻着‘墨’,一个刻着‘砚’。王建军是你俩的亲爹?”
林墨的指尖冰凉。王建军左眼角的痣,他和林砚都有;母亲苏笙和苏兰是双胞胎,苏兰是王建军的妻子——那他和林砚,根本不是林国栋的儿子,是王建军和苏兰的孩子。
“沈青为什么要抱走林砚?”江野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还有你妈,为什么要改名叫苏笙,嫁给林国栋?”
林墨拿起最后一张照片,是张诊断书:“苏兰,1998813,产后大出血死亡”。旁边还有张纸条,是沈青的字迹:“苏兰死了,王建军是凶手,他想把孩子扔掉,我抢了一个,剩下的那个……让林国栋养着,等长大了,让他们兄弟相杀,替苏兰报仇。”
原来如此。
沈青恨王建军杀了苏兰,恨林国栋和苏笙(苏兰的妹妹)收养了“墨”,所以抢走了“砚”,用二十年的仇恨喂养他,让他以为林墨一家是仇人。而母亲苏笙改名字,或许是为了隐瞒和苏兰的关系,或许是为了保护林墨,不让他知道自已的身世。
“那这酒壶……”江野拿起铜酒壶,晃了晃,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响。
林墨倒过来一磕,一枚子弹从壶嘴里滚了出来,落在掌心。子弹上刻着完整的“s”符号,底部的日期是1998年8月13日——和他的生日,和苏兰的死期,一模一样。
“这是‘酒徒’造的第一枚子弹。”江野拿过子弹看了看,“材质和王建军的工牌一样,掺了酒曲粉末。王建军当年造这枚子弹,是想杀谁?”
林墨的目光落在照片里王建军的脸上。他突然想起父亲林国栋的尸l——颈椎断裂,是被人硬生生拧断的,那种力道,不像是普通人能让到的,更像是……常年酿酒、练过臂力的人。
难道父亲的死,和王建军有关?可王建军不是早就死在酒窖里了吗?
就在这时,密室外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是酒缸倒塌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正朝着密室的方向跑来。
“有人!”江野立刻关掉手电筒,拽着林墨躲到酒坛后面,从背包里摸出把改装过的弹簧刀——这是他防身用的,“是沈青?”
脚步声停在了密室门口,呼吸声很重,像是跑了很久。林墨透过酒坛的缝隙看出去,手电筒的光扫过门口,照亮了一双熟悉的鞋——是看守所的布鞋。
那人走进来,身形消瘦,穿着蓝白条纹的号服,左眼角的痣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是林砚。
他怎么会在这?
林砚显然也累坏了,靠在墙上大口喘气,手腕上的手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道新鲜的划痕,正在流血。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打开的木盒上,看到里面的照片时,身l猛地一震,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原来……是这样……”林砚的声音发颤,拿起那张两个婴儿的照片,指尖反复摩挲着“墨归林,砚归沈”那行字,“沈青骗了我……她全都骗了我……”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狭小的密室里回荡,带着哭腔,像被遗弃的兽:“她说林国栋和苏笙杀了我爸妈,说我是复仇者……原来我才是凶手的儿子,原来你是我亲哥……”
林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他想站起来,却被江野按住了——江野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林砚拿起那枚刻着日期的子弹,突然狠狠砸在地上:“她让我杀你,让我完成‘七子归位’,原来最后要归位的是我们兄弟俩!”他的目光扫过照片里的苏兰,又落到林墨藏身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你在这,对不对,哥哥?”
手电筒的光猛地照向酒坛后面。
林墨和江野暴露在光线下。
林砚的眼睛红得像要流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刀,是从废墟里捡的生锈铁片:“沈青说,只有你死了,我才能解脱……可现在我知道了,我们都解脱不了!”
他朝着林墨扑过来,铁片在黑暗里闪着寒光。江野反应快,一把推开林墨,自已迎了上去,弹簧刀“噌”地弹开,挡住了铁片。
“你疯了!”江野吼道,“杀了你哥你就能解脱?沈青就是利用你!”
“我没疯!”林砚的声音嘶哑,“我爸妈死了,养我的人是骗子,我唯一的亲人……是杀了我全家的仇人的儿子!”他的刀偏了偏,擦过江野的胳膊,划开一道血口,“我不杀他,难道等着他来杀我?”
林墨看着林砚左眼角的痣,看着他指甲盖上那道和自已一模一样的疤痕,突然喊出声:“苏兰是被王建军杀的,沈青骗了你,但爸妈的死,和王建军有关!”
林砚的动作顿住了:“你说什么?”
“王建军没死。”林墨捡起地上的铜酒壶,“这酒壶是苏兰的,里面的子弹是王建军造的,他当年没被沈青囚禁,是他杀了苏兰,然后躲了起来,现在回来报仇了!”
就在这时,密室外面传来一阵更密集的脚步声,还有人喊着林砚的名字——是看守所的狱警,他们追来了。
林砚的脸色变了,看了看狱警的方向,又看了看林墨,突然抓起木盒里的照片,转身从密室的另一个出口跑了——那出口很隐蔽,藏在酒缸后面,显然是沈青早就留好的。
“追吗?”江野捂着流血的胳膊问。
林墨看着林砚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他拿起那枚子弹,指尖触到上面的“s”符号,突然明白过来——沈青让周曼放出酒坛的消息,根本不是为了让他们找到秘密,是为了让林砚找到。
她算准了林砚会越狱,算准了他会来这里,算准了他看到真相后会彻底失控。
“我们得去趟医院。”林墨把照片和子弹放进木盒,“赵队可能知道王建军的下落。”
江野点点头,用布条草草包扎了伤口:“你说林砚会去哪?”
林墨抬头看向密室的出口,那里还残留着林砚的脚印,朝着酒厂外面延伸。风从出口灌进来,带着外面的寒意,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他会去找沈青。”林墨的声音很沉,“也会去找王建军。”
就像他自已一样。
地窖深处,第三坛酒还放在原地,红布散落在地上,像摊凝固的血。没有人知道,那坛酒的坛底,还刻着一行字,被酒渍盖住了大半,只能看清“七子归位,血酒开封”。
而远处的城市里,一家不起眼的酿酒坊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正站在灶台前,往沸腾的酒曲里撒着什么,蒸汽腾起时,她左眼角的痣在水汽里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