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时,林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累。
江野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对着护士递来的登记表抓耳挠腮,笔尖在“与患者关系”一栏戳了好几个黑点。“我说护士姐姐,我是他发小,比亲兄弟还亲,这栏填‘战友’行不?”他眼镜滑到鼻尖,说话时露出点孩子气的固执,完全没注意到护士憋笑的表情。
林墨靠在病床上,左臂缠着纱布——是刚才在图书馆被火星烫伤的,不算严重。他看着江野笨手笨脚的样子,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这笨蛋,果然还是老样子。
窗外的天已经亮透了,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床单上,暖融融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两下,是李姐发来的消息:【林砚醒了,但什么都不说,情绪很激动,已经安排看守了。】
意料之中。林墨回复了个“好”,指尖停在屏幕上,想起林砚被抬走时那丝诡异的笑。他到底知道多少?沈青还活着吗?那个叫“酒徒”的人,和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想啥呢?”江野凑过来,手里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护士说你两天没吃东西,给你抢了个苹果,甜得很。”他把苹果塞给林墨,自已蹲在床边,开始摆弄那枚刻着“s”的子弹壳,“这弹壳的材质很特别,掺了酒曲发酵后的金属粉末,所以才有股怪味。‘酒徒’这手艺挺邪门,像是把酿酒和造枪揉在一起了。”
林墨咬了口苹果,甜涩的汁水漫过喉咙,稍微压下了点胃里的空荡。“赵队的消息呢?”他问。这是他最挂心的事。
江野的动作顿了顿,挠了挠头:“还没消息……不过消防员说酒厂废墟还在搜,应该……”他没再说下去,显然也知道希望渺茫。
林墨没说话,低头看着苹果核上的牙印。赵队最后那句“查2003年职工档案”还在耳边响,像根没燃尽的引线。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王队闯了进来,脸上的疤因为激动而泛红,手里攥着个湿透的笔记本:“小墨!找到赵队了!”
林墨猛地坐直身l,苹果“咚”地掉在床单上。“在哪?”
“在酒厂地下酒窖的暗格里!”王队喘着气,声音发颤,“消防员清理废墟时听到敲击声,撬开一块松动的石板才发现的!他被横梁压住了,全身烧伤面积超过百分之四十,不过还有气,正在抢救!”
江野“嗷”地一声跳起来,差点撞翻旁边的输液架:“活的?!那老头命够硬啊!”
林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托了起来,悬了几天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掀开被子想下床:“我去看看。”
“你别动!”王队按住他,把手里的笔记本递过来,“这是从赵队怀里找到的,防水袋包着,没被烧坏。你看看,上面有他记的东西。”
笔记本封面是磨旧的牛皮纸,扉页上有赵队歪歪扭扭的签名。林墨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大多是酒厂灭门案的疑点记录,直到最后几页,字迹开始潦草,像是在紧急情况下写的:
“2003813
沈青的住院记录——并非死于火灾,而是失踪。”
“王建军的妻子:苏兰?不对,档案上是苏笙,照片被换过。”
“职工名单里有个‘酒徒’,编号和王建军工牌一致?”
“最后一页画着个简单的地图,标注着图书馆古籍室的位置,旁边写着:‘酒谱里藏着第七人’。”
林墨的手指顿在“苏兰”两个字上。母亲的名字是苏笙,但赵队写的是苏兰,难道……母亲的名字也是假的?还有“酒徒”的编号和王建军一致,难道王建军就是“酒徒”?
“赵队被救出来时,手里还攥着这个。”王队又递过来个东西,是块烧焦的工牌,上面的名字只剩一半,能看清“建”和“军”两个字,编号和赵队笔记本里记的一模一样。
江野凑过来看了看,突然“咦”了一声:“这工牌的金属边和你那枚子弹壳的材质一样,都有酒曲粉末。王建军就是‘酒徒’?”
林墨没说话,目光落在笔记本最后那句“酒谱里藏着第七人”上。第七人……林砚说的“第八个祭品”是江野,那第七人原本是谁?
“对了!”王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技术科刚发来消息,图书馆那个陈国立的废纸团拼起来了,上面写着‘窖底有沈青的酒坛,封着1998年的血’。”
1998年。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他和林砚出生的年份。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护士探进头来:“林墨家属在吗?赵队抢救完了,脱离危险了,现在在重症监护室,可以去看一眼。”
“我去!”林墨和江野异口通声。
重症监护室里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烧伤药膏的气味。赵队躺在病床上,全身缠记了白色的纱布,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呼吸罩里的雾气一升一降。他看到林墨,眼球动了动,嘴巴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林墨凑过去,把耳朵贴近呼吸罩。
“小墨……”赵队的声音透过仪器传来,微弱却清晰,“沈青……还活着……她在……酿酒坊……”
话音未落,他就昏了过去,监护仪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声。护士赶紧把林墨往外推:“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先出去。”
林墨站在监护室外,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心里却亮堂了不少。
赵队活着,带来了关键线索。
王建军就是“酒徒”,子弹和工牌都对上了。
沈青还活着,藏在某个酿酒坊。
陈国立的遗言指向窖底的酒坛,和1998年有关。
好事连连,像久旱后的甘霖,虽然带着灼痛,却让绝望的土地透出了生机。
“看来得去查查全市的老酿酒坊了。”江野撞了撞林墨的胳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新弹壳,正在阳光下抛着玩,“我让国外的朋友查‘酒徒’的底了,应该很快有消息。”
林墨点点头,目光落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上。赵队缠记纱布的手还保持着握拳的姿势,像是还在紧紧攥着那个笔记本。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沈青、林砚、1998年的秘密……还有很多谜团等着解开。但此刻,他不再是一个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李姐拿着一叠档案过来:“小墨,这是2003年酒厂的职工档案,赵队让查的,我给你带过来了。”
档案最上面的一页,贴着王建军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着工装,嘴角带着笑,左眼角……也有一颗痣。
林墨的瞳孔猛地一缩。
王建军的左眼角,和他、和林砚一样,有颗痣。
这意味着什么?
江野也凑过来看,突然“嘶”了一声:“这老头……跟你俩长得有点像啊。”
林墨拿起档案,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档案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带,像一条通往过去的路。
他知道,下一站,该去寻那个藏着沈青的酿酒坊了。那里,一定藏着最后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