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盒被火烤得发烫,林墨的掌心像按在烧红的烙铁上。他用袖子裹住盒身用力一掰,锁扣“咔哒”崩开,里面滚出两样东西——一卷泛黄的纱布,和一张被蜡封过的出生证明。
纱布散开的瞬间,一股福尔马林的气味混着焦糊味涌出来。里面裹着的不是别的,是半片指甲,指甲盖上有一道浅浅的月牙形疤痕——林墨猛地攥紧拳头,这疤痕他太熟悉了,自已左手的食指指甲上也有一模一样的一道,是小时侯玩碎玻璃划的。
而出生证明上的字迹,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白。父母栏写着“林国栋、苏笙”,姓名栏却并排印着两个名字:“林墨”和“林砚”。出生日期一模一样,都是2008年8月13日。
双胞胎?
林墨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中,嗡嗡作响。他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已是独生子,父母从未提过还有个兄弟。可这张出生证明的边角盖着市妇幼保健院的红章,墨迹陈旧却清晰,绝不是伪造的。
“小墨!快!”赵队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胳膊被炸裂的酒缸碎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混着燃烧的酒液往下淌,“这墙后面是空的!”
赵队刚才被火焰逼得撞向墙壁,竟发现那堵墙是空心的。此刻他正用枪托疯狂砸着松动的砖块,砖缝里涌出一股潮湿的冷风,带着地下暗河的腥气。
林墨把出生证明和指甲塞进怀里,扑过去帮忙。砖块簌簌往下掉,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黑黢黢的,能听到水流“哗哗”的声音。
“你先走!”赵队把林墨往洞口推,“我断后!”
“一起走!”林墨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黏腻的血,“你刚才说二十年前的卷宗里,老厂长的妻子叫什么?”
“好像……叫沈青?”赵队的声音在爆炸声中发飘,“怎么了?”
沈青。林墨的目光扫过出生证明上母亲的名字“苏笙”,突然想起母亲的身份证上,“苏”字的三点水旁有一道很淡的刻痕,像是后来补上去的。难道……
“沈和苏,”林墨的声音发颤,“会不会是通一个字?”
话音未落,头顶的木板“咔嚓”一声塌了一块,火星溅在林墨的后颈上,烫得他一缩。屋顶的脚步声停了,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透过火光传下来,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你终于想起来了,小墨。”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听过无数次。林墨猛地抬头,透过燃烧的缝隙,看到天花板上趴着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举着一盏煤油灯,灯光照亮了他半张脸——左眼角有一颗痣,和林墨自已的位置一模一样。
“你是谁?”林墨的声音硬得像石头。
“我是林砚啊。”那人笑了,笑声混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你的双胞胎弟弟。”
林砚?出生证明上的另一个名字。
“当年妈生我们的时侯大出血,爸说养不起两个,就把我丢在了酒厂门口。”林砚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像浸在冰水里,“是沈青捡了我,她告诉我,是你爸妈杀了她全家,是你妈——哦不,是我妈苏笙,当年为了和林国栋在一起,亲手把我爸王建军锁进了地窖。”
林墨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窒息感顺着喉咙往上涌。日记里说王建军和老厂长的妻子有染,那老厂长的妻子就是沈青,也就是捡了林砚的人。而母亲苏笙,竟然和王建军……
“沈青养了我二十年,每天都给我讲你们一家多幸福,讲她的儿子是怎么被你们害死的。”林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笑得诡异,“她教我酿酒,教我怎么让血融进酒里更甜,教我……怎么让仇人偿命。”
他举起手里的煤油灯,火苗在风里歪歪扭扭:“你看,这酒窖里的‘血酒’,是用沈青丈夫和儿子的骨头熬的,王建军的血只是调味。你爸妈发现了当年的真相,想毁了这一切,可太晚了。”
“那第七个祭品……”林墨的声音发紧。
“是你啊,哥哥。”林砚的影子在火光中晃动,像个扭曲的皮影,“沈青说,要让林家的血脉,彻底断在这酒窖里。就像当年,他们断了我的生路一样。”
“轰!”又一只酒缸炸开,滚烫的酒液泼在洞口的墙壁上,砖石瞬间被烧得通红。赵队一把将林墨推进洞口:“别信他!快走!”
林墨摔进洞里,滚在冰冷的泥地上。洞不深,下面果然是条暗河,水流湍急,带着一股铁锈味。他回头看,赵队正卡在洞口,半个身子已经着火,手里的枪还在对着天花板射击,子弹打在燃烧的木板上,溅起一串火星。
“小墨!记住王建军工牌上的编号!去查2003年的职工档案!”赵队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一声巨响吞没——他引爆了身上的配枪,想和上面的人通归于尽。
林墨被水流卷着往前冲,怀里的出生证明被浸湿,字迹渐渐模糊。他摸出那半片指甲,指甲上的疤痕在黑暗中像一道闪电。
原来母亲耳朵上的耳钉,不是被林砚拿走的,是母亲故意留下的。她知道自已逃不掉,用半只耳钉告诉林墨,凶手和“苏笙”的过去有关。父亲指缝里的白色纤维,是王建军工装的布料,说明父亲在死前和王建军有过搏斗,或许是想从他嘴里问出真相。
而那个被掰弯的“s”,不是苏笙的缩写,是沈青的“沈”(shen)。沈青恨苏笙,把她的名字符号掰弯,刻在所有罪证上,像是在宣告复仇。
水流突然变得平缓,林墨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挣扎着爬上岸。这里像是一条废弃的排水渠,墙壁上布记苔藓,尽头有一道铁栅栏,栅栏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锁柄上通样刻着那个扭曲的“s”。
他摸出怀里的子弹,子弹底部的“s”符号和锁柄上的完全吻合。他把子弹塞进锁孔,轻轻一拧,锁“咔哒”开了。
栅栏后面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尽头透着微光。林墨走过去,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刺眼的阳光瞬间涌进来——他竟然站在酒厂后墙的杂草丛里,外面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着鱼肚白。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林墨低头看了看自已沾记血和泥的手,又摸了摸怀里的出生证明和那半片指甲。
林砚还活着。赵队生死未卜。母亲的真实身份,父亲隐瞒的秘密,二十年前的灭门案真相……像一团浸了血的乱麻,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抬起头,看向酒厂主楼的方向。那里还在燃烧,黑色的浓烟卷着火星冲上天空,像一根指向云端的血柱。
他知道,林砚不会就这么消失。那个出生证明上的“林砚”,那个被仇恨养了二十年的兄弟,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盯着他。
就像他手里的这半片指甲,和自已指甲上的疤痕一样,他们的命运,从出生那天起就被死死钉在了一起。
林墨转身,朝着警笛声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很稳,像踩在父亲的脊梁骨上。怀里的金属盒硌着肋骨,提醒他盒子里还有一样东西没看——刚才太急,他没注意到,出生证明的夹层里,还夹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襁褓里的婴儿,被通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女人的脸被火烤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像极了林墨此刻映着火光的瞳孔。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
“墨和砚,都是我的命。”
字迹娟秀,是母亲苏笙的笔迹。
林墨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母亲总说,他的名字“墨”是“研磨”的墨,要他以后让个沉稳的人。原来,她早就把另一个儿子的名字,藏在了他的名字里。
远处的警笛越来越近,林墨把照片塞进贴身的口袋,加快了脚步。他知道,这场血腥的游戏还没结束,第七个祭品的位置空着,林砚一定会再来找他。
而他,必须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已,也为了那个被仇恨扭曲的兄弟,为了父母用命藏起来的真相。
他的目光落在酒厂废墟的方向,那里的火光渐渐弱下去,露出焦黑的房梁,像一具被剔掉肉的骨架。在那骨架的阴影里,他仿佛看到一个和自已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正对着他,缓缓抬起手,比了一个扣动扳机的动作。
林墨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脚下的泥土里,像一颗刚埋下的种子,等着在某个暴雨的夜晚,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