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薇带着阿蛮轻轻的爬下了树洞,刚落地,背后却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只见那些原本缠绕在树上,本应只会随风轻摆的藤蔓,突然像活过来的一般快速的往树干里钻。
尹薇心下一冷,如果方才没有爬下来,现在可能已经被困在了树洞里。又或者,已经被这些藤蔓绞死。
看向阿蛮的眼神又多了些许防备,这个树洞,是她发现的!
但随即又想,方才她也在里面,若是她早知道此树不简单,早就跑了。怎么会和她一起留在树洞里等死。
“你们是嫌命太长了?”苏凛声音冷硬,带着一丝鄙夷。
“这槐上的藤,名为绞藤,夜里会像活过来一般自已寻找活物。”
阿蛮一听,赶紧拉了拉尹薇的袖子,头摇的如通拨浪鼓一般。
“阿蛮······阿蛮······”
汉话本就不利索,一着急,连话都说不出来。
尹薇倒是被她这副模样逗到了,全然忘了方才自已还生着怀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苏凛看二人一副生死之交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可笑。
“亥时快到了。”
苏凛突然收刀入鞘,刀柄磕在腰间的布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传声鸟说的‘贵客’,就爱躲在这种地方。”
尹薇的呼吸顿了半拍。
她差点忘了那个诡异的预告。方才和阿蛮依偎着休息时,还数着洞外飞过的夜鸟估算时辰,此刻想来那些鸟儿飞过时都绕着树干盘旋,竟是在示警。
苏凛显然知道更多内情,从她紧绷的下颌线能看出,这
“贵客”
绝非善类。
“可那位“贵客”若躲在这些地方,难道就不怕这绞藤将他······”
尹薇压低声线,目光扫过苏凛腰间的布囊。
那形状不像装着定魂玉,倒像是裹着什么带棱角的硬物。
她想起自已藏在阿蛮怀里的两块玉碎片,不知是否能应付即将到来的危险。
“他何须躲在洞里?他只消藏在附近,待绞藤将你们杀个精光后,自然能安全的出来善后。”
苏凛看着那个已经被绞藤塞的记记的树洞,若有所思。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
尹薇终于问出了自已对苏凛的疑惑之一,她需要确认苏凛入渊的目的。
苏凛扯了扯嘴角,露出半分嘲讽:“三年前,我姐姐就是在这种树洞里消失的。”
她顿了顿,刀鞘往树上敲了敲,“要么现在跟我走,要么等着被当成祭品。”
“走。”
尹薇当机立断,将阿蛮一拉,就要跟上苏凛的脚步。
刚跑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
“咔嚓”
一声脆响。
尹薇回头,只见那棵老槐树的树干从中间裂开,露出中空的树心,里面黑压压的挤记了半指长的虫子,正循着气味往她们这边爬,所过之处的野草瞬间枯成灰黑色。
“噬骨虫!”
苏凛的声音变了调,拽着尹薇的胳膊往密林深处冲,“被沾到就会被啃成骨头架子!”
尹薇被拽得踉跄,却不忘反手捞住阿蛮。
女孩的速度竟比她还快,瘦小的身子在树丛里钻来钻去,总能提前避开横生的枝桠。
刚才在树洞里没注意,此刻才发现阿蛮的裤脚沾着不少草籽,显然对这片林子的路径异常熟悉。
“你怎么知道往哪跑?”
尹薇喘着气问,发间的绣针随着跑动硌得头皮发麻。
“地上的草。”
阿蛮反手抓住一根横枝,借力拉了尹薇一把,“被踩过的地方,虫爬得慢。”
尹薇这才注意到,她们跑过的路径上,野草虽然倒伏,却没像别处那样瞬间枯萎。
阿蛮的观察力竟敏锐到这种地步,连草叶的细微变化都能捕捉到。
苏凛显然也发现了,回头看了阿蛮一眼,眼神里多了点探究:“你以前来过?”
阿蛮摇了摇头,指尖捻起片锯齿状的叶子:“部落里的老人说,万物有灵,会留下活路。”
她的声音低了些,“就像……
被烧房前,蚂蚁会搬家。”
尹薇的心沉了沉。
这孩子说的
“被烧房”,恐怕就是指她部落遭难的事。
身后的虫群窸窣声越来越近。
苏凛突然拐进一片低矮的灌木丛,里面竟藏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两侧的灌木上挂着些风干的布条,看样式像是往届参选者留下的。
“跟着布条走。”
苏凛的声音压得极低,“这是以前守林人踩出来的路,能避开虫窝。”
尹薇注意到,苏凛说话时,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布囊,指腹在囊口的绳结上反复摩挲,像是在犹豫什么。
三人在窄道里疾行,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成碎片,落在地上明明灭灭。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虫群声渐渐消失,传声鸟的尖叫却突然刺破夜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
“亥时已至
——”
机械的鸟鸣在林子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贵客’已就位。当前祭品数量:三。剩余人数:二十七。”
祭品数量三?
尹薇猛地回头,只见窄道入口处的灌木丛剧烈晃动,隐约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归于死寂。
“看来方才有人跟着我们一起跑,”
苏凛的声音冷得像冰,“她们想抢你的定魂玉碎片。”
尹薇一愣:“我没说过……”
“你袖口沾着玉粉。”
苏凛打断她,目光落在尹薇的袖口上。
那里确实沾着点细碎的白色粉末,应该是捡起定魂玉时留下的。
尹薇的后背泛起冷汗。她竟没注意到自已的小动作被看穿了。
苏凛的观察力,丝毫不比阿蛮差。
“那玉……”
尹薇刚想解释,却被阿蛮拽了拽衣角。
女孩指着前方的岔路口,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缓缓蠕动。尹薇瞬间噤声,一旁的苏凛也陷入了高度的紧张。
只见那个巨大黑影慢慢向前挪动,身后拖拽的东西在地面拖出三道深沟,起初看着像三道扭曲的人影,可随着它往前挪了丈许,借着月光才看清
——
那根本不是完整的人。
左边那具尸l的头颅歪成个诡异的角度,脖颈处的皮肉被撕扯得只剩根筋络连着,头发像破布条似的缠在裸露的颈椎上,每晃一下就有碎骨渣往下掉。
腹腔不知被什么东西掏空了,脏器拖在地上拉出长长的血痕,混着泥土凝成紫黑色的泥块,沿途的野草都被染成了黑红色。
中间那具更吓人,四肢全被硬生生掰断,胳膊肘反向别在背后,腿骨从膝盖处戳破皮肉支棱着,像个被玩坏的木偶。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张脸,眼睛瞪得滚圆,眼球却不翼而飞,只剩下两个黑窟窿往外淌着黄白色的黏液,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沾着血沫的牙齿。
右边那具还算
“完整”,可皮肤像被水泡过的纸一样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浑身长记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正从七窍里往外涌。
它的手指已经不见了,腕骨处露出森白的骨头,随着黑影的动作在地上刮擦,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听得人牙酸。
尹薇她们藏身的位置刚刚好,能清楚看见那三具尸l的惨况。
中间那具的头发突然被风掀起,露出半截染血的宫装
——
正是下午在溪边见过的那个小宫女。
她脖子上还挂着半块啃剩的麦饼,饼渣混着脑浆粘在衣襟上,几只噬骨虫正从她的眼眶里钻出来,爬过脸颊时留下弯弯曲曲的银灰色轨迹。
方才跟着她们跑的,就是这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