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的木门还是老样子，漆皮剥落了些，推开门时“吱呀”一声，惊飞了窗台上落着的麻雀。
苏念知抱着小提琴站在门口，看见颜书晴正坐在钢琴前调弦，阳光透过老式木窗，在琴键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和记忆里无数个午后重叠。
“过来试试？”颜书晴抬眼看她，手里捏着块新松香，琥珀色的，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琴弓擦过松香的瞬间，细腻的粉末簌簌落在黑色琴箱上，像落了场无声的雪。
苏念知把琴抵在肩上，指腹落在指板上时，那些曾经磕绊的痕迹忽然变得温顺，仿佛从未被时光隔断。
“从哪里开始？”她问。
颜书晴翻开乐谱，指尖点在某一页：“就从我们当年总卡壳的第三段吧。”
钢琴的前奏响起时，苏念知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冬天，两人也是这样站在琴房里，窗外飘着雪，琴弓上的松香结了层薄冰，拉到动情处，指节都在发颤。
那时总觉得未来很远，远到要把每一个音符都练到极致，才能配得上彼此眼中的光。
小提琴的旋律汇入钢琴声里，起初还有些生涩的试探，像两条久别重逢的溪流，小心翼翼地触碰、缠绕。
颜书晴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目光却时不时飘过来，带着笑意的鼓励，像在说“别急，我等你”。
苏念知渐渐放松下来，揉弦时手腕自然地摆动，那些被遗忘的韵律顺着血液重新流回指尖。
她想起夏知茶说过的“风吹树叶”，此刻才真正明白，那不是什么特别的技巧，只是和某个人合奏时，心里自然生出的默契——知道对方会在哪个音符放慢半拍，知道哪里该留白，让琴声像呼吸一样起伏。
一曲终了，两人都没说话。琴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还有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
“比早上好多了。”颜书晴先笑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高中时无数次让过的那样，“看来你的手没忘。”
苏念知低头看着琴弓上残留的松香，忽然红了眼眶：“其实……我以为再也拉不好了。”
“为什么？”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小声说，“后来才发现，是少了和你一起拉琴的声音。”
颜书晴没接话，只是重新翻开乐谱，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音符：“下周有场小型校友演奏会，组委会找过我，问能不能加个合奏节目。”
苏念知猛地抬头。
“曲目我都想好了。”颜书晴看着她，眼里的光比窗外的阳光还要亮，“就拉这首，怎么样？”
琴房的门没关严，风钻进来，掀起乐谱的页角，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替她应和。
演出那天，苏念知站在后台，手心有点出汗。颜书晴递过来一瓶温水：“别紧张，就当是在老琴房里练习。”
幕布拉开时，台下的掌声像潮水般涌来。苏念知看见第一排坐着当年的音乐老师，看见室友举着手机在拍照，还看见角落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夏知茶不知什么时侯来了，正对着她笑，眼里的光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钢琴前奏响起，苏念知深吸一口气，将琴抵在肩上。当第一个音符飘出来时，她忽然觉得，那些被时光尘封的日子，那些以为早已褪色的记忆，其实一直都在。它们藏在琴弦里，藏在彼此的呼吸里，藏在每一次对视的默契里。
小提琴与钢琴的旋律交织着，像两只久别重逢的鸟，在舞台上空盘旋、鸣叫。
苏念知闭着眼，指尖在指板上灵活地跳跃，揉弦时的震颤带着风的形状，带着琴房里的日光，带着所有未曾说出口的惦念。
她想起凌晨五点的宿舍，想起琴盒上的灰尘，想起颜书晴递来的乐谱，忽然明白，有些热爱从不会真正消失，有些陪伴也从不会真正走远。
它们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让你重新拿起琴弓，让旋律再次响起。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
苏念知睁开眼，看见颜书晴正看着她笑，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要亮。
两人并肩鞠躬时，她听见身边的人轻声说：“你看，我们还是最合拍的。”
后台的走廊里，夏知茶走过来，递给她一束向日葵：“比高中时更好了。”
“是因为有她。”苏念知笑着说，眼角有泪光闪烁。
颜书晴走过来，自然地揽住她的肩：“接下来去哪？我知道有家甜品店，他们家的提拉米苏配热可可，和当年琴房里的牛奶一样暖。”
苏念知低头看着手里的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阳光的温度。她想起凌晨时那断断续续的琴声，想起抽屉里蒙尘的琴盒，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犹豫都是值得的。
晚风穿过礼堂的走廊，带着香樟树的气息。苏念知抬头时，看见颜书晴和夏知茶正说着什么，两人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
她快步走上去，加入她们的谈话，脚步轻快得像踩在琴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