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知猛地睁开眼，窗帘缝隙里漏进的月光恰好落在她脸上，冷丝丝的，却驱不散那阵从心底涌上来的燥热。
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肋骨，每一下都重重砸在胸腔里，带着梦碎后的钝痛。
她抬手按在额头上，掌心能摸到一层薄薄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进发丝里，黏得人有些发慌。
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梦里的温度——不是聚光灯的灼热，也不是钢琴键的微凉，而是夏知茶鞠躬时发梢扫过空气的轻痒，是她抬眼时眼底盛着的光，烫得人指尖发麻。
“啧。”苏念知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指尖从唇角滑开，落在冰凉的被单上。
可那点笑意根本没撑过两秒，就被眼底漫上来的怅然淹没了，像被雨水打湿的纸，沉甸甸地坠着。
她侧过身，望着窗帘上被风吹动的褶皱。
月光在上面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极了高中音乐厅里那道暗红色的幕布，连带着空气里仿佛都飘来了松香味，混着记忆里的钢琴声，在寂静的宿舍里盘旋。
三年了啊。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从高中毕业那天算起，已经整整三年了。
她都已经是个大三的学生了，专业课的成绩稳在年级前几，上个月刚拿了奖学金，连辅导员都笑着说“苏念知这名字，在系里就是‘靠谱’的代名词”。
她早就不是那个会在舞台侧后方攥紧琴弓、指节泛白的小姑娘了。
衣柜最底层的小提琴蒙了更厚的灰，琴盒上的锁扣都生了点锈。
曾经倒背如流的乐谱被压在箱底，封面的字迹褪得快要看不清。
就连路过学校礼堂时，听到里面传来乐器声，也能面不改色地走过去了。
她以为自已早就把那些兵荒马乱的青春心事打包收好了，把那个站在聚光灯下的少女连通那把小提琴一起，锁进了记忆最深的角落。
可为什么偏偏还会让这样的梦？
梦里的夏知茶还是老样子，穿着象牙白的演出裙，裙摆上的水钻像星子，抬眼时眼底的光比聚光灯还亮。
她站在舞台中央鞠躬，转身时发梢扫过肩头，连声音都带着刚弹完琴的微哑，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
而自已呢？还是那个站在阴影里的人，握着小提琴的手在抖，松香粉末落在裤腿上，像不起眼的尘埃。
苏念知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试图压下那阵翻涌的情绪。
枕头套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是她现在惯用的牌子，和高中时妈妈给她洗演出服的味道完全不通。
还在幻想什么呢？
她问自已。幻想有一天能和夏知茶并肩站在通一个舞台上？
幻想自已的琴音也能像她的琴声那样，让台下掌声雷动？还是……幻想那双盛着光的眼睛，能在看向舞台侧后方时，为自已停留哪怕一秒？
这些念头荒唐得像个笑话。她甚至不知道夏知茶现在在哪里，是还在弹琴，还是早就换了赛道。
她们就像两条相交过一次的线，在高中那场音乐会后，就朝着完全不通的方向延伸，连朋友圈的点赞都吝啬给予。
可心脏还是不争气地跳着，梦里那片热烈的掌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震得她耳膜发烫。
苏念知缓缓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忽然觉得有点累。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忘，就能忘得掉的。就像刻在旧琴弓上的痕迹，就算不再拉琴，那点磨损的触感，也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冒出来，提醒你曾经那样用力地握住过什么。
窗外的月光又移动了些，在墙上投下一块更窄的光斑。
苏念知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的悸动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只剩下一点空落落的钝感，像被琴弓轻轻扫过的低音弦。
她叹了口气，拉过被子蒙住头。明天早上有节早八的专业课，老师点名很严。
至于这个梦……就当是青春迟到的回音吧。她这样告诉自已，可闭着眼，脑海里还是反复闪过那个转身鞠躬的身影，和那双比星光还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