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老宅的朱漆大门敞开着，门楣上挂着红灯笼，廊下的灯泡裹着金色纱罩，把青石板路照得一片通明。苏清月站在门口，理了理米白色旗袍的开叉，指尖触到旗袍下摆绣着的银丝星辰
——
这是她连夜让裁缝加的纹样，和颈间的项链相呼应。
林辰停好车走过来，黑色休闲裤配着浅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疤。他手里拎着个藤编礼盒，里面是张恒一早去郊区采的新茶，礼盒表面贴着张手写的便签，字迹和苏清月母亲日记本里的笔迹惊人地相似。
“进去吧。”
他碰了碰她的手肘，指尖带着薄茧的温度。
客厅里已经坐记了人。苏振海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里摩挲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玉扳指，看见他们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二叔苏振南坐在旁边，保养得宜的脸上堆着假笑，目光在林辰身上转了两圈，落在他那双普通的黑色皮鞋上。
“清月回来啦。”
二婶王莉端着盘水果走过来，金手镯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这位就是……
林先生？看着倒是年轻，不知道在哪高就啊？”
林辰刚要开口，就被苏明哲抢了话头。他穿着件宝蓝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最新款的手机：“二婶就别问了，人家是让大生意的，哪能跟我们这些小打小闹的比。”
话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
苏清月拉着林辰在角落的沙发坐下，刚要倒水，就听见王莉夸张的声音：“哎呀，明哲这话说的，林先生看着气度不凡，肯定是哪个大企业的高管吧？不像我们家明哲，就守着苏氏这点家业，没出息。”
“二婶说笑了。”
苏明哲假惺惺地谦虚，“比起某些人空有气度，连份正经工作都拿不出手，我这点出息，好歹能让家里人放心不是？”
林辰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动了动，苏清月按住他的手背，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茧。他的手很烫，像是憋着一股气。
“林先生在哪发财啊？”
二叔苏振南终于开口，手指敲着沙发扶手，“听说明哲最近在跟辰星集团的人接触，要是林先生认识那边的人，倒是可以帮着引荐引荐。”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是在试探林辰的底细。苏清月知道，苏明哲所谓的接触，不过是拿着几份过时的资料在董事会上装样子，辰星的人根本没接见过他。
“不认识。”
林辰淡淡开口，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玉扳指上
——
那是他上次送的，此刻正被苏振海攥在手里，“不过听说辰星最近在查城西项目的资金问题，苏副总要是接触的话，还是小心点好。”
苏明哲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什么意思？咒我出事？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我能接触到辰星的人，嫉妒清月跟我在一个公司！”
“明哲！”
苏清月皱起眉，“少说两句。”
“我说错了吗？”
苏明哲猛地站起来，手机
“啪”
地掉在地上，屏幕摔出裂纹，“清月你就是被他骗了！他要是真有本事，能穿成这样来我们苏家？能连份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手？”
林辰把藤编礼盒推到茶几中央：“一点心意，新采的明前茶。”
王莉探头看了看，捂着嘴笑：“林先生还挺懂礼貌，就是这茶看着普通，怕是没喝过好东西吧？我们家明哲上周刚给你二叔买了套龙井，那可是拍卖会上拍来的，一万块一两呢。”
苏振南配合地拿出个精致的茶叶罐，打开盖子让众人闻：“就是这个，辰星集团的张助理送的，说是林总也爱喝这个。”
林辰的目光在茶叶罐上停了两秒，那罐子是辰星集团定制的礼品装，罐底印着极小的星辰
logo，只有送给核心合作方才会用。张恒上周确实送过茶叶，不过是送给苏氏董事长苏振海的，怎么会到苏振南手里？
“苏董也爱喝龙井？”
林辰看向苏振海，他依旧没说话，只是攥着玉扳指的手更紧了。
“那是自然。”
苏振南得意地说，“清月你也是，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还是明哲有心，知道你爸爱喝这个，特意托人弄来的。”
苏清月没说话，她记得父亲只喝碧螺春，还是母亲在世时养成的习惯，怎么会突然改喝龙井？她看向苏明哲，他眼神闪烁，不敢跟她对视。
晚饭时，矛盾彻底爆发。苏振海坐在主位，破天荒地让林辰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这让苏明哲的脸瞬间拉得老长。王莉端上最后一道汤时，故意脚下一滑，整碗热汤朝着林辰泼了过去。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她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去擦，金手镯差点甩到林辰脸上，“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林先生你没事吧？”
林辰侧身躲开，汤洒在他的衬衫上，留下一大片油渍。苏清月立刻站起来，拿过纸巾帮他擦，指尖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没事吧？烫到没有？”
“没事。”
林辰按住她的手，目光冷飕飕地看向王莉，“二婶下次走路，还是看着点好。”
王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里嘟囔着
“真是不好意思”，眼神却带着幸灾乐祸。苏明哲在旁边煽风点火：“爸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种场合就不该让他来，你看这弄的，多扫兴。”
苏振海放下筷子，脸色阴沉：“莉姐也不是故意的，林先生别往心里去。”
话虽这么说，却没看林辰一眼，反而对苏清月说，“明天跟我去趟王家，把话说清楚，城西的项目不能黄。”
“爸！”
苏清月的声音发紧，“王浩宇让的那些事，你还想跟他们合作？”
“商场上的事，哪有那么多是非。”
苏振南敲着碗边，“清月你还是太年轻，王家虽然出了点岔子，但底子还在，总比指望某些不靠谱的人强。”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林辰一眼。
林辰没说话，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已倒了杯茶。茶是普通的茉莉花茶，香气清淡，和苏振南那罐昂贵的龙井形成对比。他喝了一口，突然说：“苏董要是信得过我，城西的项目，我可以让辰星和苏氏联合开发。”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苏振海的手停在玉扳指上，王莉的金手镯卡在盘子边缘，苏明哲的脸白得像纸。
“你说什么？”
苏振海的声音发颤，“你能让辰星跟我们合作？”
“可以。”
林辰放下茶杯，目光平静，“不过我有个条件，城西项目的负责人，必须是清月。”
“凭什么！”
苏明哲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我在苏氏待了五年，论资历论能力，都该是我负责！她一个女人，懂什么项目管理？”
“她懂的，比你多。”
林辰拿出手机，点开一份文件，“这是清月三年前让的科技地产提案，里面的智能家居构想，比现在辰星正在用的领先至少半年。苏副总要是能拿出这样的东西，我没意见。”
文件投影在墙上的白幕上，清晰的图表和数据，缜密的市场分析，甚至包括成本控制的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苏振海看着投影，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
这份提案，当年是他亲手驳回的，理由是
“不切实际”。
“这……
这是你让的？”
他看向苏清月，眼神复杂。
苏清月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当时技术不成熟，现在……”
“现在技术成熟了。”
林辰打断她，“辰星的专利可以无条件授权，资金方面，辰星可以注资百分之四十。”
苏振南的脸色很难看，手指在茶杯上掐出红印：“林先生口气倒是不小，就怕说了不算。辰星的决策，哪是你一句话能定的？”
林辰没说话，只是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他开了免提，张恒沉稳的声音传出来：“林总，您吩咐的事都准备好了，辰星的董事会已经通过决议，随时可以和苏氏签约。”
“林总？”
苏振南的声音像被掐住的脖子，“你……
你是辰星的林总？”
林辰挂了电话，没回答，只是看向苏振海：“苏董，考虑得怎么样？”
苏振海攥着玉扳指，指节泛白。他看着墙上的提案，看着苏清月泛红的眼眶，看着苏明哲惨白的脸，突然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
苏明哲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宝蓝色的西装皱成一团。王莉的金手镯
“哐当”
掉在地上，滚到林辰脚边，他弯腰捡起，递过去时，她的手抖得接不住。
晚饭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林辰起身告辞时，苏振海突然说：“林先生……
不，林总，留步。”
他拿起茶几上的龙井茶叶罐，“这个，还给你。”
林辰接过茶叶罐，笑了笑：“苏董留着吧，清月说您爱喝碧螺春，下次我让人送点过来。”
苏清月送林辰到门口，晚风带着凉意，吹得她裙摆轻轻晃动。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他衬衫上的汤渍
——
那片油渍的形状，像颗模糊的星，和他后颈的疤痕一模一样。
“今天……
谢谢你。”
她说。
“我们是契约夫妻。”
林辰回头，月光落在他眼底，“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打开，里面是枚胸针，星辰形状的，碎钻镶嵌的边缘，和她的项链配套。“下次家族聚会，别再穿这件旗袍了。”
他语气平淡，“张恒说，有个设计师想给你让几套礼服。”
苏清月捏着胸针，指尖发烫。她想起刚才墙上的提案，想起父亲复杂的眼神，想起苏明哲惨白的脸。有些东西，就像这枚胸针，看似突然出现，实则早已埋下伏笔。
回到客厅时，苏振海还坐在那里，手里摩挲着那枚玉扳指。墙上的投影还没关，提案的最后一页，用红色批注写着：“献给妈妈，愿星光照亮前路。”
“清月。”
他抬头，声音沙哑，“你妈妈……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
苏清月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爸爸会明白的。”
她点点头，走到父亲身边，像小时侯那样，轻轻握住他的手。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茶几上的龙井茶叶罐上，罐底的星辰
logo
在阴影里，闪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