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工作室,藏身于老城区一栋旧楼地下室。
潮湿的霉味混着旧书纸张的气息。
一盏白炽灯昏黄摇曳。
苏禾(李禾)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
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株破土而出的新竹。
洗得发白的棉布衣,裹着她177的清瘦身材。
方文推过一杯热茶,雾气氤氲。
“《阿草》,讲城中村一个送水工的女儿。”
“母亲重病,父亲残疾。”
“她辍学,扛起整个家。”
“送外卖,当群演,在泥泞里挣扎着开花。”
方文的声音低沉,带着故事本身的重量。
“剧本很糙,资金…几乎没有。”
“开机饭,可能就是盒饭。”
“片酬,按天算,两百。”
她目光锐利,穿透雾气。
“你,敢接吗?”
苏禾没碰茶杯。
指尖冰凉,心口却滚烫。
阿草…
那个在剧本里挣扎的影子。
分明是她自已!
是“李虎妞”在钢筋水泥里的延续!
她深吸一口气。
地下室浑浊的空气,仿佛都带着泥土的腥甜。
“我演!”
声音不大,却砸在地下室的墙壁上。
带着孤注一掷的回响。
“片酬,够房租就行。”
方文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她递过一沓厚厚的、打印粗糙的剧本。
封面上两个手写大字:阿草。
墨迹未干。
---
城中村出租屋,灯光昏暗。
苏禾趴在吱呀的木板床上。
就着窗外漏进的路灯光,逐字啃读剧本。
油墨味刺鼻。
字里行间,阿草的每一次跌倒、每一次挨饿。
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口。
“妈…药钱…我挣到了…”
“爸…别怕…阿草能扛…”
阿草的台词,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带着她自已都未曾察觉的哽咽。
这哪里是演戏?
这是把她的骨头,她的血,她的泪。
一寸寸剐出来,晾在纸上!
手机屏幕亮着。
是方文的信息:
“明早九点,工作室读本会。”
“投资人…可能会来。”
“穿…干净点。”
苏禾看着“投资人”三个字。
心脏猛地一沉。
资本…
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这么快就来了?
---
地下室,气氛凝重。
除了方文和苏禾,多了三个人。
主位坐着个穿貂皮坎肩的中年男人,刘总。
肥硕的手指夹着雪茄,烟雾缭绕。
眼神油腻地扫过苏禾的脸和身段。
“啧,条件是不错。”他吐了口烟圈。
“就是…‘星耀’出来的吧?晦气!”
(注:虚构替代名称)
旁边一个精瘦的眼镜男,王制片,赔着笑:
“刘总,苏禾…哦不,李禾,演技有灵气!”
“《田野》里那个虎妞,多出彩!”
刘总嗤笑:“虎妞?泥腿子!上不了台面!”
他肥厚的手掌拍在剧本上。
“这《阿草》?更土!”
“现在谁看这玩意儿?”
“要改!”
他唾沫横飞:
“阿草别送水了!改成落难千金!”
“城中村?改成豪华公寓!”
“让她跟富二代谈恋爱!搞点擦边球!”
“这才有卖点!”
方文脸色铁青,手指掐进掌心。
“刘总,这故事的核心…”
“核心个屁!”刘总粗暴打断。
“老子投钱!老子说了算!”
他绿豆眼转向苏禾,带着施舍的傲慢。
“你,想演?”
“晚上‘璀璨’会所,陪王局喝一杯。”
“把王局哄高兴了…”
他嘿嘿一笑,意有所指。
“投资,好说!”
地下室浑浊的空气。
瞬间冻结!
苏禾坐在那里。
像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
陪酒…
又是陪酒!
像牲口一样被挑选、被估价!
她想起“第一条原则”。
想起杀青宴上张牧的告诫。
想起陈锋冰冷的解约书…
骨头里那簇“不认”的火苗。
“腾”地烧穿了天灵盖!
她猛地站起来!
177的身高,在低矮的地下室极具压迫感。
昏黄的灯光勾勒着她紧绷的侧脸。
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
直直刺向刘总!
“阿草…”
她开口,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铁!
“不陪酒!”
“要演…”
“就演她自已!”
“在泥里打滚!”
“在土里开花!”
掷地有声!
整个地下室死寂!
刘总脸上的肥肉抽搐!
雪茄“啪”地掉在地上!
“给脸不要脸!”他暴怒!
“滚!带着你的泥腿子剧本滚!”
“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方文闭了闭眼,再睁开。
眼底是疲惫,也是释然。
“刘总慢走。”
声音平静无波。
王制片赶紧追出去赔罪。
门“砰”地甩上!
震落墙皮簌簌。
---
地下室只剩两人。
昏黄的灯,烟雾未散。
方文弯腰,捡起被踩脏的剧本。
用袖子,一点点擦去鞋印。
动作轻柔,像擦拭一件珍宝。
“怕吗?”她没抬头。
苏禾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怕…”
“但,阿草不怕。”
方文抬头,看着她。
看着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像看到年轻时的自已。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却重逾千斤。
她把擦净的剧本,郑重地放在苏禾手里。
“钱,我想办法。”
“戏…”
她目光灼灼。
“我们拍定了!”
像在立一个悲壮的誓言。
---
几天后。
苏禾在影视城当“死尸”。
寒风刺骨,石板冰冷。
手机在戏服口袋里震动。
是方文。
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疲惫:
“场地…黄了。”
“原本谈好的旧筒子楼…”
“房东突然反悔,说有人出三倍价租走了。”
“器材租赁公司…也毁约了。”
“说…设备坏了。”
苏禾躺在冰冷的“尸l堆”里。
血浆黏在睫毛上。
视野一片血红。
心,沉入更深的冰窟。
她知道是谁。
宋薇儿。
或者…她背后的星耀世纪。
资本碾轮。
开始转动了。
“副导!那边死尸!眼珠别动!”
一声呵斥。
苏禾死死闭上眼。
将所有的愤怒、不甘、绝望。
都锁进一片黑暗里。
唯有胸腔里。
那颗属于“阿草”的心。
在冰冷的甲胄下。
疯狂跳动!
---
城中村昏暗的公用电话亭。
苏禾塞进最后一枚硬币。
手指冻得通红僵硬。
她拨通方文的号码。
“方老师…”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有…办法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久到苏禾以为断线了。
方文沙哑的声音传来:
“有个…地方。”
“不要钱。”
“但…”
她顿了顿,声音艰涩。
“是火葬场…后巷的废弃仓库。”
“你…敢去吗?”
火葬场…
废弃仓库…
苏禾握着冰冷的听筒。
听筒那头,是方文沉重的呼吸。
听筒这头,是城中村嘈杂的人声。
寒风卷着垃圾的腐臭,钻进电话亭。
她仿佛能闻到。
那废弃仓库里。
灰尘与死亡交织的冰冷气息。
“敢!”
一个字。
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带着血腥味。
也带着孤狼般的狠绝!
阿草都能在泥里开花。
火葬场边…
算什么!
---
与此通时。
星耀世纪顶层。
(注:虚构公司名)
陈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俯瞰着脚下璀璨的灯河。
宋薇儿依偎在他身后的沙发上。
红唇噙着胜利的笑。
“陈总,方文那个破本子…”
“听说连火葬场仓库都用上了?”
她声音甜腻,带着恶毒的嘲讽。
“真是…穷疯了!”
陈锋没有回头。
镜片上反射着冰冷的城市霓虹。
看不清表情。
他指尖夹着的烟,燃着猩红的光。
烟灰缸里。
静静躺着一张被揉皱的纸。
依稀可见“阿草”两个字。
被烟灰,覆盖了半个名字。
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跳梁小丑。”
他低沉的声音,毫无波澜。
“碾过去就是了。”
烟雾升腾。
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
是冰冷的漠然?
还是…一丝淡淡的叹息?
无人知晓。
资本的碾轮。
轰然向前。
无情地。
碾向那地下室的微光。
和火葬场边。
那朵倔强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