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南把车停在巷口时，远远就看见路灯下那个清瘦的身影。
杨一宁背着帆布包，校服裙在夜风里轻轻晃，手里捏着本摊开的笔记本，走几步就低头看两眼，像只谨慎的小鹿。她好像又瘦了些，肩膀线条更明显了，风一吹，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点细白的脖颈。
还是那副干干净净的样子。头发规规矩矩地束在脑后，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连走路的姿势都带着点怯生生的拘谨，和这巷子里昏黄的烟火气比起来，像片刚被洗过的云。
“杨一宁。”
他按下车窗喊她，看见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低下头，捏着笔记本的手指蜷了蜷，慢慢朝车边走来。
“你……”她刚开口，声音有点发哑，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不是说在忙吗？”
杨承南推开车门，手里还攥着那几颗糖。戈壁的阳光把他晒黑了些，此刻逆着光，轮廓显得格外清晰：“忙完了，来送点东西。”
他把糖递过去，粗麻布袋上的雪莲花在路灯下泛着浅白的光：“新疆带的，葡萄味的，你尝尝。”
杨一宁的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才接过布袋。袋子有点沉，她低头看着里面彩色的糖纸，小声说：“谢谢。”
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两人都没说话。杨承南看着她露在袖子外的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她攥着橘子糖的样子，那时手指上还带着点咖啡馆的暖意。
“这一个月……”他想说点什么，解释下自已的疏忽，却被她抬头打断。
“你好像黑了点。”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好奇，“新疆是不是很晒？”
杨承南愣了愣，随即笑了。戈壁的风沙、项目的焦头烂额，好像都在她这句话里化了，只剩下点被阳光吻过的暖意：“嗯，挺晒的。不过看到了好多星星，比这儿亮多了。”
她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亮的星子：“真的吗？”
“真的。”他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一个月的空白，好像也没那么难填补，“下次有空，带你去看。”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杨一宁的脸慢慢红了，低下头去捏那个布袋子，糖纸在里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巷口的灯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快要碰到一起的线。
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开时，杨承南先开了口，目光落在她帆布包上——那包边角磨得有些发白，还是上次在咖啡馆见她背的那只。
“最近还在咖啡馆打工？”他问，声音比刚才放柔了些，“还是那么晚下班吗？”
杨一宁捏着布袋子的手指动了动，点了点头：“嗯，老板娘说忙不过来，让我多留了两个小时。”
“辛苦吗？”他追问，视线扫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像被夜色浸过的薄烟，“上次那几个男的，没再去找你吧？”
他说的是一个月前，那伙人不知从哪打听到她的行踪，堵在咖啡馆门口要找她父亲，是他当时挡在她身前，冷着脸把人喝退的。临走前太急，竟忘了问后续。
杨一宁的指尖猛地收紧，布袋子的边缘被捏出褶皱。她摇了摇头，头发从耳后滑下来，遮住半张脸：“没有了……后来我报了警，把他们从开学，到现在不停骚扰我的证据提交了，老板娘也知道了这事，在门口安了监控。”
她顿了顿，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认真，还有些藏不住的怯意：“那天……真的谢谢你。”
杨承南看着她眼里的光，像揉碎了的星子落进去，心里忽然松快了些。他原本还担心，那些人会不会再纠缠，是聪明点了。
“没事就好。”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要是再有人找你麻烦，不用忍着，给我打电话。”
他说得自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叮嘱，杨一宁却猛地红了脸，低下头去看手里的布袋子。
杨一宁捏着布袋子的手指蜷了又蜷，忽然抬头，声音细得像根丝线：“那个……”
杨承南正望着她出神，听见她说话，转过头来，眼里带着点询问的笑意。
她的脸慢慢热起来，避开他的目光，盯着自已鞋尖上的灰：“一直都是你帮我，我也没什么能谢你的……”她顿了顿，像是攒了很大的勇气，才把后半句说出来，“你吃饭了吗？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说完就紧张地攥紧了袋子，指节泛白。其实她口袋里没多少钱，刚发的兼职工资大半要存起来，可总觉得欠着他什么，那点谢意堵在心里，不让点什么就不踏实。
杨承南愣了愣，随即笑了，眼里的光比巷口的灯还亮些：“好啊。”
他答应得太爽快，杨一宁倒有点慌了，抬头看他：“你想吃什么？我……”
他弯腰捡起脚边一片完整的银杏叶，递给她，“就前面那家馄饨摊吧，我听说味道不错。”
她接过叶子，指尖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银杏叶的边缘有点脆，脉络在路灯下看得清清楚楚。
“那家很便宜的。”她小声说，心里松了口气。
“恩。”杨承南迈开步子，朝巷口走去，“我就是想吃碗热乎的。”
馄饨摊的白炽灯悬在头顶，把热气腾腾的白雾染成暖黄色。两碗馄饨放在小桌上，汤里飘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混着晚风钻进鼻腔。
杨一宁捧着搪瓷碗，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却舍不得松开。她偷偷抬眼，看见杨承南正用勺子搅着碗里的馄饨，黑黢黢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很。
“杨一宁。”他忽然开口，声音被摊位的嘈杂衬得有点低。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心跳漏了一拍：“啊？”
“一次在酒吧，我救了你，是第一次。”他数着手指，语气认真得不像开玩笑，“那次在咖啡馆，那帮人找你麻烦，我替你解了围，那是第二次。”
杨一宁的脸慢慢红了，低下头去喝汤，热气扑在脸上，有点烫。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啊。”杨承南放下勺子，身l微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嘴角带着点促狭的笑，“这次请我吃馄饨，就当还了其中一次人情。还有一次，你得记着。”
她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问：“那你想吃什么？”
“不吃了，下次。”他拖长了语调，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下次我要是有什么要求，你得答应我。”
杨一宁愣住了，看着他眼里的光，像藏了星星。她不知道他说的要求是什么，可看着他这副样子，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哦……好。”
话音刚落，就看见他笑得更开心了，像个得逞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