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宁收伞时,金属伞骨碰到台阶,发出轻响。她刚要抬脚,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脚步顿住了。
李曼从楼道拐角走出来,穿着件新的连衣裙,看见她时,脚步也停了。
自从上次谣言传开,李曼搬去了隔壁栋宿舍,两人再没见过。此刻楼道口的灯牌忽明忽暗,把李曼脸上的表情照得有些模糊,却掩不住那记毫不掩饰的白眼。
杨一宁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伞柄,伞面上的水珠顺着布料往下滴,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多余,最终只是低下头,往楼梯口走。
“别得意得太早。”李曼的声音裹着雨气飘过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嘲讽,“富家子弟换女朋友的速度,可比换衣服快多了。”
杨一宁的脚步像被钉在原地,后颈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她能感觉到李曼的目光落在背上,像细小的针,扎得人发疼。她攥着伞柄的手指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隐隐发酸,却终究没回头,几乎是逃一般地冲上了楼梯。
推开宿舍门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急又重,像要撞破皮肉冲出来。
室友正在敷面膜,见她脸色发白,诧异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外面雨很大吗?”
“没、没事。”杨一宁避开室友的目光,把湿伞胡乱靠在门后,指尖凉得像浸在冰水里。她走到窗边,下意识地往下看,楼下只有被雨水打湿的路面,映着路灯昏黄的光,空荡荡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已经三天了。
杨承南没再来咖啡馆,也没发消息。
李曼的话像根刺,扎在心里,稍一呼吸就隐隐作痛。她明明该反驳的,明明该说他们只是朋友,可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傍晚整理消毒柜时,指尖碰到发烫的金属壁,她猛地缩回手,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门口——风铃安安静静地挂着,玻璃门外的雨丝比前几天更密了些,哪里有半个人影。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摸出来,屏幕上却只有一条天气预报推送。杨一宁盯着屏幕上“未来三天持续降雨”的字眼。
她把那颗一直没舍得吃的橘子糖从帆布包里摸出来,玻璃糖纸被水汽浸得有点软,在掌心硌出小小的弧度。糖是甜的,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却像被雨水泡透的棉絮,又沉又胀。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替谁无声地辩解,又像是在默认某种可能。
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卷着烧烤摊的烟火气钻进车窗。刚下飞机发小电话就打了过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开车就往过走。杨承南把车停稳,就听见马路牙子上有人喊他名字,是发小周明宇,正举着串烤腰子冲他挥手。
“可算来了!”周明宇把他往摊位里拽,铁签子上的油星子溅在桌布上,“新疆待傻了?电话都打不通几个。”
杨承南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深灰色的t恤,锁骨处还留着点被戈壁晒出的浅痕。他拿起桌上的冰啤酒灌了一口,喉结滚动时带起淡淡的疲惫:“信号差,项目上的事也缠人。”
“缠人也值啊。”另一个发小敲着啤酒瓶笑,“听说你把你爸那块硬骨头啃下来了?新疆那个光伏项目,多少人盯着呢。”
正说着,常州端着一盘烤串过来,往杨承南身边一坐,胳膊直接搭在他肩上,挤眉弄眼地笑:“南哥,可算回来了。哎,你那个‘小白兔’追得怎么样了?这趟去新疆,没把人给忘了吧?”
“小白兔”三个字像根小刺,猛地扎进杨承南脑子里。他握着啤酒瓶的手指顿了顿,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眉峰微不可查地蹙了下,他走得太急了。
那天接到父亲电话,说新疆项目出了点岔子,让他立刻过去接手,他连咖啡馆都没来得及再去一趟,这一个月在戈壁上扑腾,从选址到对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偶尔想起她,也总被接踵而至的事打断,竟忘了该再报声平安。
她会不会觉得,他是故意消失的?
杨承南指尖在瓶身上转了转,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亮起时,壁纸还是之前拍的咖啡馆窗景,雨丝斜斜地挂着,像幅没干透的画。
“看什么呢?真把人忘了?”常州凑过来看了眼,见他盯着手机出神,忍不住打趣,“不至于吧南哥,这才一个月,就把魂丢在新疆了?”
“别瞎扯。”杨承南收起手机,拿起一串烤筋,心里却莫名有点发沉。他想起临走前几天,她攥着那颗橘子糖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时,眼里的光怯生生的,像怕被惊扰的小动物。
他咬下一口烤筋,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推到桌中央。是个小小的布袋子,粗麻布上绣着几簇雪莲花,打开来,滚出几颗裹着彩色糖纸的糖,有葡萄味,还有哈密瓜味的。
“新疆特产,尝尝。”他说得随意,指尖却在桌下点了点手机屏幕,点开了和杨一宁的对话框。光标闪了半天,他删删改改,最终只发了句:“我回来了,在忙吗?”
烧烤摊的烟火往上飘,混着远处的车鸣。他盯着屏幕,直到冰啤酒的凉意浸透掌心,才听见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她的消息,很简单:“刚下课,在回宿舍的路上。”
杨承南心里那点沉郁忽然散了些,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连常州在旁边起哄“哟,这就聊上了”都没听见。
“走了。”他突然站起身,抓起外套,“你们吃,账我结了。”
“哎?去哪儿啊?”周明宇喊他。
“去见小白兔。”杨承南头也不回,脚步比刚才快了些,走向停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