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另一边,顾林屿突发高烧,只要妈妈,顾行霁只能先赶回江城。
凌晨一点半,江城暴雨刚停,落地窗上蜿蜒的水痕像一条条不肯干涸的泪。
顾林屿抱着儿童手表,缩在客厅地毯中央,奥特曼睡衣被汗水浸透,后背黏着碎发。
“我要妹妹要妈妈”他哭到打嗝,小肩膀一抽一抽,像被海浪反复拍打的小船。
顾行霁蹲在旁边,西装外套早被雨水和冷汗浸透,领带歪斜,眼底血丝网一样裂开。
没有办法,顾行霁只能用儿子的电话手表给姜晚渡打去电话,心里面也有些暗暗期待。
打过去点个,画面里却出现周叙礼的脸,手术帽摘下,额前碎发微湿,背景是暖黄壁灯和一张空了一半的陪护床。
“小朋友,你怎么还没睡?”周叙礼声音低柔,像温牛奶。
顾林屿的委屈瞬间决堤,奶音带着哭腔:“叔叔,你把妈妈还给我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说到“不要”两个字,他整个人往前扑,额头“咚”地磕在茶几角,红印立刻浮起。
顾行霁心脏跟着那声闷响一起裂开,伸手去揉,却再次被儿子推开。
周叙礼在那端轻轻叹了口气,镜头晃动,照出病床上熟睡的姜晚渡。
她侧躺着,长发散在枕上,一只手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梦里仍护着怀里的星回。
“妈妈刚睡着,等她醒来,我让她给你回电话,好吗?”
那句“刚睡着”像一把钝刀,隔着屏幕捅进顾行霁的胸腔。
顾林屿瘪着嘴,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手表屏幕上,小手胡乱抹,却越抹越花。
“叔叔,我会乖乖睡觉你让妈妈别丢下我”
说到最后,他整个人蜷成虾米,脸贴着冰冷的地板,哭到无声。
顾行霁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两条手臂勒得发抖,仿佛稍一松手,孩子就会碎成粉末。
这一次,顾林屿没有挣扎,只是揪住他衬衫的前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林屿的脸贴在他锁骨,眼泪滚烫,顺着他的颈窝往下淌,混着雨水的冷,像冰火两条蛇,一路钻进心脏。
“爸爸,你去把妈妈接回来你去呀”
小拳头砸在他胸口,“咚、咚、咚”,每一下都伴着破碎的奶音,像把钝钉子往骨头里敲。
顾行霁把脸埋进儿子汗湿的颈窝,喉咙里滚出压抑到极致的哽咽。
“是爸爸错了是爸爸把妈妈弄丢了”
滚烫的眼泪落在顾林屿的奥特曼披风上,晕开一片更深的蓝。
话音未落,记忆劈头盖脸砸下来,半个月前的游园会,烈日灼心,姜晚渡端着亲手做的冰淇淋,弯身递到顾林屿面前。
孩子却一把拍掉:“我只要栀栀妈妈买的!你走开!”
奶油溅在她浮肿的脚背,像滚烫的蜡油。
她蹲下去想擦,顾林屿却躲瘟疫似的钻进林知栀怀里,奶声奶气,却字字诛心:“栀栀阿姨才是天使,妈妈是恶鬼!”
闪光灯下,她的脸瞬间惨白,却还勉强勾唇,笑出了血腥味。
此刻,这些碎片一股脑涌上来,顾行霁的胸口被撕得血肉模糊。
“屿屿”他嘶哑着开口,“你记不记得,你说过妈妈是恶鬼?”
顾林屿哭声骤停,小身体剧烈一抖。
下一秒,更大的哭嚎爆发。
“我不是故意的”
他死死揪住顾行霁的衬衫,指节发白,“我只是想要奥特曼我不知道妈妈会真的走”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拼命往爸爸怀里钻,仿佛那里才是唯一安全的地方,“爸爸,你去告诉妈妈,我把奥特曼全扔掉,我把栀栀阿姨送的糖都吐出来我只要妈妈”
说到后面,他几乎喘不过气,小胸脯剧烈起伏,像一条离水的小鱼。
“妈妈那天在雨里,一步一个血脚印她回头看我,我却躲在栀栀阿姨后面”
“她喊我‘宝贝’,我却喊别人‘妈妈’”
童声碎成渣,每一个字都往顾行霁心口最软的地方捅。
顾行霁抱得更紧,仿佛要把孩子嵌进骨血。
滚烫的泪砸在奥特曼披风的亮片,晕开更深的蓝,像那年地下室里,姜晚渡腿间蜿蜒的血。
“是爸爸没教好你是爸爸先不要她的”
他声音哑得不成调,每吐一个字,喉咙都像被砂纸磨过,“我们一起赎罪,好不好?爸爸去求,你去认错,妈妈心软她一定会回来”
顾林屿哭到打嗝,小脑袋拼命点:“我现在就去我要跟妈妈说对不起”
他挣扎着从爸爸怀里滑下来,光着脚丫往门口跑,踩到积木摔了一跤,膝盖瞬间青紫,却顾不上疼,又爬起来继续冲。
顾行霁一把捞住他,两人一起跌坐在地板上。
孩子的小手在空中乱抓,像要抓住那条已经断掉的线。
“妈妈”
撕心裂肺的童音在空荡的别墅里回荡,无人应答。
手表屏幕早已熄灭,映出两双通红的眼睛。
顾林屿哭累了,趴在爸爸肩头,一抽一抽地打着嗝,小手却固执地伸向黑暗,指尖颤抖。
“妈妈抱抱”
顾林屿哭累了,趴在爸爸肩头抽噎,小手却固执地伸出去,对着空荡荡的客厅空气抓啊抓,仿佛想抓住一条看不见的线。
线的尽头,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妈妈温暖的怀抱。